婚期定在臘月廿六,還有好長的一段時間。
但也不長了,将一切想做的做完,距離婚期也就好短了。
如果說沈忘塵是一雙廢腿癱在床上不能動,那白栖枝一雙好腿就是天天在林家倒騰。
一會兒是為林家理賬,一會兒是安排年節前各個鋪子裡的生意,一會兒又是和林聽瀾那堆難處理的親戚們鬥智鬥勇,偏巧沈忘塵還得了風寒,白栖枝恨不得自己一個人能劈成十瓣用。
好在林聽瀾多年打理下來,整個林家的生意還算安穩,便照着從前的法子安排下去就好。
如此一來,白栖枝要操心的就隻有林家。
且不說那幾尊大佛,光是沈忘塵這麼個病秧子就夠她折騰得了,聽說前幾天那人還發了高燒,但一直忍着不說,還是白栖枝發現端倪偶然問一嘴才知道情況,氣得她趕緊往院子裡奔——她真是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沈忘塵就死她手裡頭。
“你是什麼一兩歲的稚童麼?什麼都忍着不說,非要别人猜着問着才敢告訴!沈忘塵你再有一次這樣,看我還管不管你!”
小姑娘氣呼呼地撸起袖子闖進來,又氣呼呼地叉腰走了。
沈忘塵真是越發覺得她身上有一種為人母般的氣質了,連跟他說話都是連罵帶吓的,真當他是什麼小孩子了?
明明整個林府裡最小的應該是她才對……
不過也是這次再見,沈忘塵也才發現白栖枝相較于一個月前進府時确實憔悴不少,且不說那蒼白的小臉兒,光是眼眶下那一圈烏青,就能看出她真是好久沒睡個好覺了。
人睡得少就會脾氣差。
所以在被沈忘塵叫來的時候白栖枝簡直要變成一個小炮仗:“沈忘塵,你養病就好好養病,難受了就去找郎中,叫我過來做什麼?”
她來時,臉上不知是不小心碰得還是怎麼樣,居然有一道墨痕,搭配着看起來像是被撓亂的腦袋,居然看起來又可憐又笑。
沈忘塵叫屏退下人,叫她先不要生氣,自己好好在妝鏡前瞧一瞧。
白栖枝被他搞得一頭霧水。
本來書房裡還有一堆山一樣的賬本等着她算,後天就要府内上下所有事情打點完畢吩咐下去,該采買的采買,該上貢的上貢,對于林家的風俗她本來就不太明白,又被那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林家遠親揪着學禮儀,她真的已經夠煩的了。如果不是大家小姐要臉面,她真的很想啃人!
饒是如此,白栖枝也隻是歎了口氣按照沈忘塵說的做。
在看到自己臉上那道未幹的墨痕,她蓦地有點尴尬,拿出帕子擦了擦,哪成想這個東西越擦越大,不一會兒她的臉就變成了小花貓。
“旁邊有銅盆,洗一洗吧。”
微啞的一把聲音響起,白栖枝看了看妝鏡旁的水盆,又下意識看了看床上的沈忘塵。
許是目光從沈忘塵那處看有偏差,白栖枝分明是在疑惑他為什麼這麼好心,但沈忘塵卻以為他的目光是在看自己藏在被子裡的雙腿,仿佛在說他不幹淨。
他慘白的手指蓦地攥緊被子,越發顯得骨節處力可見骨。
沈忘塵幾乎是下意識撇過頭去,幾乎是從牙縫裡咬出字來:“那是用來洗臉的,不髒。”
“我知道是用來洗臉的啊,不然呢?你說這個幹什麼?”白栖枝不假思索道,“我隻是在想你這麼好心是不是想要圖謀些什麼,有什麼話你快說,說完我好安排下去,還有一堆活計等着我呢。沈忘塵,我很忙的,那邊還有一堆人要和我鬥智鬥勇,我真的沒時間陪你鬧了。”
說着,白栖枝用銅盆裡的水絞了手帕仔仔細細地擦自己臉上的墨漬,又轉頭看向沈忘塵。
在她說完第一句話的時候,沈忘塵就已經微微一愣了。他那雙的纖長瘦削的手從被子上松開,平白多了兩片褶皺。
“還有!”沒等沈忘塵開口,白栖枝又徑直走到他床邊的榻上,伸手去打開金銀香爐上的蓋子,“我是不是之前就對你說過,屋子裡不要熏這麼重的香,你天天這麼聞着就算不頭暈,對身體也不好。怎麼,你要當千百年前的那群文人雅士嗎?棺材被掀開都要香香的?”
見她就要摸到香爐的上蓋,沈忘塵趕緊急聲制止道:“别滅!”
“呼——”
香爐上細煙飄渺,爐内原本還如豆蔻般燃得鮮紅的香料倏地就隻剩下一片煞白的餘灰。
“什麼?”白栖枝沒聽到沈忘塵剛才說什麼,扭頭去看,就發現那原本一直如狐狸般笑得老謀深算的人一下子就紅了眼尾。
沈忘塵還在病中,有些情緒難免受不住,面對白栖枝清澈的目光,他垂着頭,看起來一副要哭了的樣子。
他自厭道:“别滅,會有味道……”
“什麼味道?”白栖枝已經被失眠搞得說話不過腦子,但話一出口,她就想起之前沈忘塵高燒發病時屋裡那股詭異的味道。
聽說癱瘓之人有些時候會管不住……
白栖枝下意識看了眼沈忘塵的下面,又轉瞬間針紮似得收回目光,努力擺出一副不尴尬的模樣,清了清嗓子。
“吭!咳咳咳!”她蓋上金銀香爐的蓋子,假裝一副不小心被濃烈的香薰熏到了的樣子,不住用手指尖在鼻尖前掃,語氣僵硬地嫌棄道,“有味道……有味道就勤洗勤換呗,林府這麼多下人,每天又不是換不過來,你說一聲不就好了?”
“可是……會很麻煩的……”
“這話說的,就像你少麻煩我了一樣。還有,”白栖枝走到沈忘塵床前,一把從他被子裡拿出那隻玉蘭花木簪,看着那人無措空白的神情,她拿在手裡晃了晃,頤指氣使道,“睹物思人是吧?不過我奉勸你一句,先别為他傷心了,你該為你自己擔心了。他不在,你就算是落在了我手裡,既然在我手裡,那你可就要倒黴了。沈忘塵,你廢了——你落在我手裡了。”
說到這兒,她突然頓了頓,旋即皺起眉頭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用那根簪子上的玉蘭花輕輕挑起他的下巴讓他直視着自己的眼睛,輕聲道:
“我有的是法子糟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