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白栖枝閉眼絕望地搖搖頭,“它真的好、難、喝。”
最後三個字還被特意拉長尾調,一聽就是要逃藥的樣子。
春花有些惱了:“小姐!”
她還想說什麼,但屋内響起木輪壓地的聲響,她轉頭,就對上沈忘塵那雙如茶霧般溫潤的眼眸:“沈公子?”
她愕然于沈忘塵的到來,但轉頭一看芍藥,就見着那人朝她使眼色。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春花到底還是同芍藥一起下去了。
她們走了,剩下俯視的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一齊有眼力見地走開。
這時,白栖枝才放下藥碗慢吞吞地轉頭擡眼看向沈忘塵。
她說不出那人現在臉上是個什麼神情——分明在笑,可形狀姣好的桃花眼卻溢出止不住的悲傷。
那眼神沉甸甸的,搞得她有些氣短。
她撐起一個笑容,佯裝若無其事地打趣道:“沈忘塵,你怎麼看起來這麼難過?你是怕我死嗎?”
白栖枝本以為沈忘塵又會大驚小怪地讓她避谶,可是沒有,後者隻是看着她笑。
分明是在笑,可白栖枝怎麼看都覺得他像是在哭。
她不敢再對上他的眼,轉過頭用勺子一下又一下地攪着碗裡的湯藥。
突然——
“是啊。”那人溫潤的嗓音中夾雜着帶着氣音的輕笑,聽起來像是在故意跟她開玩笑一樣,“我好怕你死啊。”
我~好~怕~你~死~啊~
搞什麼?語氣這麼肉麻這麼惡心,是生怕她不再次昏過去是吧?
果然男人家家的就是好矯情!
白栖枝本想轉頭陰陽怪氣回去,結果扭頭一看,沈忘塵眼睛紅紅的,連帶着眼尾眉梢都是濕紅的,一雙桃花眼霧水迷蒙,看起來像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白栖枝所有的陰陽怪氣都噎進了嗓子眼裡。
她心虛地看向手裡的藥碗:“什麼表情嘛,一副要給我出殡的樣子……”仰頭,将湯藥一口氣吞進喉嚨裡,末了還輕輕用拇指指腹刮了一下唇角,“不就是發燒嘛,你不是也燒過好幾次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是啊,他是發過很多次高燒。
但,不一樣的。
正是因為他常年都在病着,所以身體早就已經習慣了,就算發燒也已經習以為常,根本不算什麼大事。
可白栖枝不一樣。
她身子骨一向好,一年下來别說發燒,風寒感冒、頭疼腦熱都沒有過幾次,可這次卻燒得這麼厲害,一天下來熱度一直不退,還緊咬着牙關不肯喝藥。
要不是她現在醒了過來,沈忘塵是真的會以為她心存死志就要将自己硬生生燒過去了。
索性她是個惜命的人,事情沒做完不肯去死,不然他……
罷了。
沈忘塵沒有回答她的牢騷,隻是持着一副笑面看着她,用掌根将自己推到白栖枝床前。
後者的第一反應竟不是厭惡而是有些欣喜:“你的手好了?”
“沒有,隻是恢複了一點力氣而已。”
“哦……”
白栖枝開心是真心實意的,現在失望也是真心實意的。
她頓了頓,問:“那什麼時候才能好?”
“好不了了。”
“……”
真是,晚上睡覺睡到一半都得坐起來罵自己一句“真該死啊”的程度。
白栖枝默了默,良久,她不知道是在對沈忘塵還是自己輕輕說道:“我決定将掌管林家的權利還給他們林家人了。”
沈忘塵:“想好了?”
白栖枝:“你怎麼這麼淡定?連一句質問都沒有,怎麼,你不打算替林聽瀾守家了?”
小姑娘身上彌散着濃郁的藥味,呼吸吐氣間都是一股苦澀的湯藥味。
白栖枝自然也是知道,剛才她那一句太長,惹得兩人間的藥味又濃烈了幾分。
她不好意思地抱着空藥碗朝一旁挪了挪。
然後,她手裡的藥碗就被拿走了。
“為什麼?”沈忘塵好像總是有着十足的耐心。
他将空藥碗放到一旁,原本茶霧般朦胧的雙眼散去了一些霧氣,黑白分明的瞳仁含着笑意看向白栖枝,反倒讓後者覺得自己好幼稚。
不過他既然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她就大發慈悲地告訴她好了。
想着,白栖枝伸出了一個攥圓了的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