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鐘滟癟了癟嘴,幾步小跑跟上林維清的步伐,不依不撓地訴起苦來:“您不知道,眠器冢裡有那麼多把奇形怪狀的劍,我在那兒站了半天,偏就沒有一把肯認我!滟兒雖然笨了點,進境慢了一點,也沒有差成那樣吧!”
“是笨了點。” 林維清随口應道。
“師父!” 鐘滟一瞬炸了毛。
林維清等了片刻,卻未如意料中一般聽到少女的嬌叱,隻得停下腳步轉身看了一眼。
少女呆立在原地,死死盯着地面,碎亂的劉海蓋住了她的所有表情,悲喜難辨。
一滴水珠砸開了地上的塵土,很快,第二滴,第三滴……
少女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着,被身後的斜陽一染,更顯得嬌小孤寂,楚楚可憐。
——為什麼眠器冢的每一劍都不肯認她,難道連劍也看不起她,就因為她是走後門進來的嗎?
林維清盯了片刻,終是歎了一聲,幾步上前,安慰性地拍了拍小徒弟的背,為她順氣。
少女卻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裡。
她瘦得跟小貓兒一般,埋在他胸口瑟瑟抽泣,淚液很快浸透了單薄的夏衣,滾滾燙在前胸心口,讓人難免生出幾分憐惜來。
林維清淺淺撫過懷中少女的發絲,思量許久,終是被她哭得心軟,松口道:“今日你在眠器冢,定是沒有仔細分辨。”
“怎麼可能……” 少女的腦袋仍死死埋在他胸間不肯出來,聲音也有些悶悶的:“我甚至在每一把劍前都認真問過了,可就是……沒有一把肯讓我拔出來!”
林維清斂眸默了片刻,緩緩提點道:“眠器冢内,便隻有劍嗎?”
“可我連劍都拔不出來……” 鐘滟沮喪地嘟哝着。
劍是百兵之首,也是眠器冢内最尋常的兵器,若連劍都拔不出來,還有什麼别的兵器能看上她呢?
可師父從不說沒把握的話,那定是有别的什麼……
少女仔細回想了片刻,腦中忽然炸開一道火花——
今日她剛進眠器冢,被滿目琳琅兵刃晃得眼花缭亂,正滿心興奮地東摸西逛時,手心好像曾被牆上的什麼燙了一下。當時她正躊躇滿志,一心想着定要挑一把神兵去殺殺楊沉碧的威風,便未曾放在心上……
能在眠器冢牆上挂着的,大都是來頭不簡單的名家名器!
她之前可是連想都未敢想過!
“多謝師父提點!”
少女驚喜的笑顔一瞬讓滿山夏花都失了顔色,蹦跳着丢下一句,便提着裙擺匆匆跑了。
看了會兒少女遠去的背影,林維清搖頭輕歎一聲,轉身往韓維德所在的青鋼峰去了。
三日後,一道驚雷在雲山宗内炸開——
沉字輩這代功力最差的弟子,學什麼都半吊子的小拖油瓶鐘滟,竟拔出了眠器冢内的禁刀蛟熒!那可是挂在眠器冢牆上的神兵,眼高于頂,百年以來也沒瞧上一個雲山弟子。
相傳蛟熒乃是一柄魔刀。
此刀桀骜不馴,有惑人心智之力,若是持有者意志不堅,反會被魔刀所控,不能自己。魔刀雖會噬無能之主,但數百年來被它選中之人,無不是武林之中驚才絕豔的佼佼者。
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它的上一任主人,傾城一刀葉飛煙。
為報殺兄之仇,一人一馬一刀,連挑西南三十六寨,塞北七十二幫。在手刃最後一個仇人後,竟挖出了兄長的屍骸,抱着兄長屍身于忘生崖上一躍而下。
從此伊人不見,隻餘在山壁上刻下「霜刃覆雪,如共白頭」遺言的蛟熒刀,久久停留在絕壁間,為百年前一位師姑遊曆時帶回。
掌管眠器冢的韓維德臉色鐵青,卻礙于器冢兵刃能拔出便能帶走的規矩,到底未再說什麼。隻能任那精疲力盡滿身狼狽的小丫頭,帶着那柄湛銀似能奪日月的不祥之刃離開。
“師父!怪不得沒有一把劍敢應我的呼喚,原來是有蛟熒壓着它們!”
鐘滟寶貝似的緊緊抱着蛟熒刀,一路上已興奮得不知念了多少遍。
來接她的林維清一言不發,隻聽着少女在背後一路如小麻雀般叽叽喳喳。
“師父……”
終于,沉浸在興奮中少女發現了氣氛不對,遲疑了片刻,怯怯問道:“我取回蛟熒,讓您不高興了嗎?”
林維清卻搖頭一笑,俯身摸了摸少女的頭,語聲清淺:“罷了,總有師父在呢。”
少女被這高深莫測的一句說糊塗了,卻沉浸在師父難得一見的笑容裡,一時便什麼都忘了。
鐘滟跟在林維清身後繼續走着,不知為何,手中的蛟銀突然越來越燙,竟有握持不住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