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維清側着身子并不看她,隻将手中的蛟熒刀遞進簾内。
原是來送刀的。
喬四兒的眸色黯了黯,跳下椅子上前接過。
蛟熒被她随意置在自在居月餘,如今再見,隻覺那蛟龍的血色眼眸都暗淡了些。她始終有些害怕這柄不詳之刃,隻将它遠遠地挂上牆頭一角,便索性上榻裹緊了被子。
門外一片寂靜,想必林維清已是走了。
山魈又在嘶吼,擾得人難以清靜。
喬四兒将頭埋進被子,整個人蜷成一團,隻覺心底莫名酸酸的,連帶着眼角也泛了澀意。
輾轉反側了不知多久,忽然,一陣低沉的蕭音自樓底傳來,仿佛一道破開混沌的光亮。
低沉纏綿,如訴如洗,隻一段簡單的旋律重疊反複,便奇迹般地将心底所有的褶皺全都舒緩撫平,眼前悠悠緩緩浮出一片畫意,似千裡平湖望月,一地初雪新霁,那樣冰涼,又那樣令人眷戀。
枕着那蕭音,喬四兒阖上眼,終于陷入了久遠深沉的夢境……
“滟兒——滟兒……”
“早課要遲了,你起了嗎?”
是沉樾在窗外呼喚她,少年變聲期的嗓音嘶啞嘲哳,顯得有些滑稽。
鐘滟揉了揉眼,掙紮着剛離了被窩一小半,便又被渾身的酸軟無力擊潰,重重地倒進軟枕間。
……好累,她這是怎麼了?
明知遲到也許會被師父責罰,可滿心滿腦都是倦怠,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滟兒?你怎麼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久無人應,沉樾的聲音顯得有些焦急。
鐘滟強打起精神,勉強應道:“二師兄,我醒了……”
沉樾舒了口氣,以為她隻是尋常賴床,忙再接再厲地喊道:“快起吧,待上完早課,師兄給你做醪糟雞蛋吃可好?新釀的醪糟,加了足足的糖桂花,最香甜了。”
“唔……” 鐘滟本就暈暈乎乎的,又被少年不倫不類的嗓音吵得腦殼疼,直犯起起床氣來:“知道了嘛,二師兄先去便是,莫吵人!”
沉樾氣勢一癟,讷讷道:“……那你别又睡過去啦,仔細師父責罰。這個月你已遲了兩次了,事不過三,若是再遲到,就算有我們求情,師父也絕不會輕饒的。”
“知道了知道了……” 鐘滟噘着嘴一翻身,将頭猛鑽進枕頭下,隔絕所有聲響。
少年在窗頭滞了一會兒,終是默默走遠了。
不知又睡了多久,鐘滟猛然清醒過來,意識到早課已然遲了,慌忙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
……
這感覺好奇怪,似有什麼黏膩濕滑的液體自腿間滑落下來。
少女迷迷糊糊地低下頭,卻見腿間一片刺目的鮮紅,斑斑點點,一直綿延到床榻間——雪白的被褥間染着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痕。
少女被吓得雙腿發軟,後退幾步,一個踉跄跌在了地上。
——她是怎麼了,這是……要死了嗎?
她想到了她體内深重難除的火毒。師父總說,渾天訣天然克制那火毒,隻要她勤奮修煉,待她五重功成之時,火毒便可無藥自愈了。
可她體内的火毒那樣深重,若是她還未修到五重,便已病得要死了呢?
淚水瞬間浸透了少女的眼眶……
她不想死,她還有好多好多事都沒做。
師父答應過,隻要她能修到五重,便帶着她下山遊曆,去見好多好多未見過的風景,去吃好多好多未嘗過的美食。
她和師父說好的。
可眼前以陣陣泛白,身體一陣陣發虛,雙腿發抖,直冒冷汗。
她可能,真的快要死了。
一片慌亂中,鐘滟隻胡亂裹了身幹淨衣裳,便手腳并用地向斷潮崖奔去。
師父在那裡……有師父在,肯定能救她。
可她跑到一半,便瞧見韓維德與鄭維甯自遠方緩步而來……
怎麼辦?
少女慌了神。韓師叔素來不喜歡她,若是被他發現她身上有火毒,并不适合修行,定又要舊事重提,讓師父将她逐出師門,另擇良才。
兩人的腳步已越來越近……
現在回頭已遲,她的功力太淺,藏是藏不住的……必須找個方法,隐匿氣息!
……怎麼辦?!
鐘滟眼一閉,心一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