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禮了。”
哈迪斯毫無誠意地緻歉,手指輕叩桌面。
而光明神冷哼一聲,繼續彈奏豎琴。
厄洛斯俯身在普緒克耳邊低語:“看到了嗎?冥界的報複從來不是即時的。”
他的氣息拂過她耳垂:“哈迪斯會讓阿波羅的武器在關鍵時刻失靈,讓他的神馬在重要比賽時瘸腿,甚至讓他的神廟地基建在蟻穴上......百年之後。”
普緒克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奧林匹斯衆神都對冥王保持敬畏,在永恒的生命裡,沒有什麼比一個記仇記到地老天荒的敵人更可怕。
這場小風波似乎平息了,但宴會的氣氛已經改變。普緒克注意到宙斯正皺眉看着哈迪斯和珀耳塞福涅的互動,而阿波羅則陰沉地喝着酒。
正當她思索其中關聯時,一個醉醺醺的聲音插了進來。
“小珀耳塞福涅......”戰神搖搖晃晃地靠近,“怎麼躲着我?上次在戰場上,你不是還為我療傷嗎?”
他的大手搭上春神的肩膀,少女神明顯不适地後退,卻撞上了柱子。
哈迪斯的臉色瞬間變得可怕。
“拿開你的手,戰神。”冥王的聲音讓大廳溫度驟降。
戰神不以為然地大笑:“怎麼,地下之王也對春天感興趣?”
他故意湊近珀耳塞福涅的頸項深嗅:“真香啊,像初綻的......”
一道黑光閃過,戰神被無形之力擊飛,撞翻了三張長桌。哈迪斯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漆黑的權杖,滿眼暴怒。
“再說一個字,”冥王的聲音輕得可怕,“我就讓你嘗嘗冥河水的滋味。”
場面一片混亂,赫拉尖叫着沖向受傷的兒子,宙斯怒吼着分開兩位神明,而珀耳塞福涅則呆立在原地,臉色蒼白。
普緒克突然明白了什麼。她悄悄拉了拉厄洛斯的衣袖:“看冥王看春神的眼神。”
厄洛斯眯起金眸,随即了然。他松開普緒克,優雅地走向正在調解的宙斯:“陛下,或許我有個建議。”
宙斯不耐煩地揮手:“說!”
“從今晚的事件看來,”厄洛斯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哈迪斯對珀耳塞福涅的在意已經無需金箭強化。問題不在冥界,而在......”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農業女神的方向。
宙斯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農業女神正憤怒地将女兒護在身後,對哈迪斯怒目而視。
神王恍然大悟。
“有道理,”宙斯拍拍厄洛斯的肩,“金箭計劃取消,你去說服農神。”
厄洛斯優雅行禮:“遵命,陛下。”
普緒克看着厄洛斯完美化解危機,内心湧起一股莫名的驕傲。他沒有違背原則使用金箭,又完成了宙斯的任務,還給了她一個公開的伴侶身份......這個愛神遠比傳說中複雜。
宴會在一片混亂中提前結束。返程的雲車上,厄洛斯一反常态地沉默。普緒克也不敢貿然開口,隻是靜靜欣賞着腳下掠過的山川河流。
“你今晚表現不錯,”快到城堡時,厄洛斯突然說,“特别是對珀耳塞福涅的态度。”
普緒克驚訝于他的稱贊:“我隻是覺得她值得同情。”
“同情?”厄洛斯挑眉,“一位神明?”
“她被母親過度保護,又被冥王強取豪奪,現在還要被當作政治籌碼......”
普緒克突然住口,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
厄洛斯卻若有所思:“你差點想警告她遠離哈迪斯,是嗎?”
普緒克心跳加速,厄洛斯怎麼知道她當時的想法?
“作為愛神,”他仿佛讀懂了她的疑惑,“我能感知強烈的情感波動。那一刻你的同情幾乎壓倒了理智。”
雲車降落在城堡花園。
厄洛斯先一步下車,卻反常地向她伸出手。普緒克猶豫了一下,還是搭上他的手掌,今晚的表演已經結束,為什麼還要繼續?
“我欠你一杯酒,”厄洛斯說,領她走向觀星台,“為了你那個‘半效金箭’的建議。”
觀星台上已經擺好酒具和水果。
厄洛斯倒了兩杯琥珀色的神酒,遞給她一杯。
“敬智慧。”
月光如水,厄洛斯舉杯,金眸在月光下深邃如潭。
普緒克小啜一口,神酒立刻在舌尖炸開,帶着蜂蜜和陽光的味道:“我以為宴會結束後你會恢複冷漠。”
厄洛斯望着遠處的奧林匹斯山:“我也以為。”
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讓普緒克心驚。
他們沉默地飲酒,月光下兩個身影若即若離。普緒克想起宴會上厄洛斯維護她的樣子,想起他說“誰說我在演”時的表情......這一切是真的有可能,還是她的一廂情願?
“厄洛斯,”她鼓起勇氣問,“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阿波羅的棋子,你會......”
愛神突然轉身,銀翼在月光下完全展開。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頰,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睡吧,普緒克。明天......我們還有很多事要談。”
這個既非拒絕也非接受的回答,卻莫名給了普緒克一絲希望。
回到房間,普緒克發現侍女已經準備好了就寝的一切。更令她驚訝的是,床頭多了一個小巧的銀盒。打開後,裡面又是一片黑玫瑰花瓣,下面壓着一張紙條:
【為你的恻隐之心。——E】
普緒克将花瓣貼在胸口,第一次允許自己想象一個可能性:也許,隻是也許,厄洛斯對她的感情,從來就不全是表演。
要有耐心,普緒克。你的敵人不一定是千軍萬馬,也可能是在内心為自己築牢千百道牆的神明。那些牆,名為真心。
你要拿下的是一個神明真心的愛。
——她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