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樂安早早地起來練了一上午琴,今天是難得一次大課,導師早早發消息來要求他們在課上用半正式的方式演奏,然後各自發表評論。
眼看時間不早,他匆匆吃了個午飯後火速趕往教室。
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季樂安開始認真複習曲子。
“喂我說,那個帖子裡是不是你啊?看着好像?不會是真的吧?”
“我聽說你家也很有錢啊,雖然看車牌不是有錢能弄到的……但包養肯定是假的吧,你澄清一下不就好了。”
季樂安被打斷,慢半拍轉頭,看到個完全不認識的同學熱絡湊過來。
看似一副站在他這邊的關切态度,實際句句是渴望滿足好奇心的急迫。隻是耽擱一會,連珠炮的問題便一股腦砸來,看熱鬧的語氣愈發壓抑不住。
果然會發展成這樣,他最煩這個了,更煩的是估計還得沒完沒了持續幾天。
季樂安剛搖了下頭要說話,對面見他的反應更是來勁。
“那你為什麼要去酒吧打工啊,還跟人上了車,說說呗?”他迫不及待發問,像是早有了預設的答案,隻想快些聽到,根本不在意他要說什麼。
“哦,我缺錢不得不去酒吧打工,說不定還摔碎了一瓶很貴的酒賠不起,這酒巧合地灑了一位惹不起的大人物一身,沒錢的我隻好任人宰割。”季樂安撐住下巴,笑着說完。
在人逐漸目瞪口呆地反應過來,即将興奮漲紅臉時。
他一個大喘氣,慢吞吞補充下半句:“同學,缺這樣的靈感去看短劇吧,要我再給你編幾個出來嗎?”
那人哪還不知道自己被戲弄了,一張臉因憤怒漲紅,“你怎麼這樣,我在關心你啊,你什麼态度?”
他聲音一大,角落的導師溫和目光頓時犀利,男生脖子一縮,嘟囔幾句“我看說不定論壇上就是真的”後回到位子。
季樂安并不意外,總有這樣的人,他們不關心真相如何,隻想聽自己想聽的。無論怎麼解釋都會把話繞回去,還不如讓人趕緊滾蛋。
但經過一打岔,季樂安的思緒不再能集中。
他又回想起昨天。
在落日的草地上,也許是跑了一天馬,腦子不清醒,也許是另一個人的突然湊近,被奪走的空氣讓人昏沉。
總之,等反應過來,他已經把事情都說出去了。
說完沒多久,季樂安立即想撤回,他在說什麼?
都怪裴燼予突然問他為什麼不高興,他哪有不高興。
但裴燼予關心的詢問總是不受控制浮現,季樂安當即繃着肩,半分鐘内忙碌地摸摸小草、整理衣物、拍拍手上沾到的泥點。
就差指着空氣說真好聞來轉移話題。
而聽完,裴燼予隻淡淡問:“你想讓他怎麼給你賠罪?”
語氣相當理所應當,仿佛是件不足一提的小事。
季樂安沒想到他有興緻追問,玩笑道:“還能選啊?這種人怪讨厭的,仗着網絡随口造謠别人,再怎麼也要實名道歉下吧。”
果不其然,裴燼予不再回答,反而提出送他回去。
果然是嫌煩了,季樂安識相地不再提起。隻在快要上車時蚊子似的哼哼兩聲,不舍的目光在男人身上流連,遺憾又沒能完成任務。
但他到底沒敢直接抱上去,回去的路上再次後悔為什麼要提到沒人想聽的煩心事,白白浪費個好機會。
算了,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反正在裴燼予眼中是很無聊的事吧,應該不會放在心上。
……那他為什麼要問。
季樂安垂眸,慢吞吞戳了戳手機。
看他離開,裴燼予回到馬場,滿意發去短信。
早該這樣,按照他的習慣,剛才就該讓人直接把事情解決。
隻是想到季樂安曾經說過的不喜别人擅作主張調查,他猶豫了下。
直到肯定季樂安是在尋求他的幫助。
裴燼予想到季樂安最後的眼神,不耐啧了聲,又額外給賀陉發去一條簡單說明這件事。
“我剛回國,這邊效率不夠快,你幫個忙。”
對面許久沒動靜。
半晌,賀陉質回:“不是?這麼點小事?你難道不覺得你對他……”
沒等他說完,裴燼予如同知道他要說什麼,直接打斷:“怎麼可能。”
隻不過是季樂安都那樣想辦法開口了,他不介意順手幫人解決問題而已。
不過,季樂安因為一點小事就能滿口甜話的,也不知道這次會做出什麼來。
*
大課結束,得益于幾天的準備,季樂安在演奏中得到導師不錯的評價,有同學按捺不住找他搭話。
季樂安笑笑,似真似假吐槽了每天兩眼一睜就是練琴的絕望,頓時有更多同學圍了上來,彼此一看都是同病相憐,聊得更歡。
隻有先前與季樂安鬧不快的男生站在角落插不上話。他想争取點什麼,卻在看了眼手機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灰溜溜離開教室。
與熱情的同學告别,季樂安還沒想好剩下的空閑時間去哪,就先見到一個人。
其實季樂安連他叫什麼都不清楚,還是努力回想才想起來攔住自己的人是誰,酒吧那晚給裴燼予道歉的男生。
“有事嗎?”季樂安才知道他們一個學校,不着痕迹打量一圈,怕他是來找麻煩的。
誰知姚玉全然不複嚣張态度,他急切向前一步,小心讨好地笑:“對不起,我來向你道歉,校園論壇的帖子是我不對,我不該随便匿名造謠你,我發誓再也不會了,真的,你……能原諒我一次嗎?就一次!”
季樂安一愣,沒接話,掏出論壇翻看,順勢整理突如其來的信息量。
論壇上,又一個帖子被置頂到熱門。帖子是一長段忏悔小作文的視頻,視頻裡姚玉真人出境,每念完一段就鞠躬道歉。
可他用來回怼的帖還沒發出去啊,怎麼發帖人先上來自爆了。
見季樂安久久不語,姚玉急了,迫切道:“是我沒眼力見,不知道你不是真的在酒吧做服務員,我誤會了你,我道歉!”
“補償……你想要什麼?錢嗎?或者其他東西?我都會盡全力做到,隻要你能原諒我!”
像為了展現自己的誠意,他把兜裡塞滿銀行卡的錢包都翻了出來,恨不得雙手奉上。
“所以,這就是你來找我的原因?”季樂安說話的語氣不重,甚至露出微笑,虎牙淺淺地抵在唇上。
姚玉看到希望,語氣更加急促:“那時候我眼拙,是我不懂事,說話沖了點,我是真心想道歉的,你别和我一般見識——”
季樂安真的笑出了聲,在人疑惑的目光中,他聳聳肩:“你道歉,不是因為你覺得我值得一個道歉。你甚至不知道你要為什麼道歉,那我也隻能不接受了。”
姚玉的臉色變了,一陣青一陣白,壓抑不住的仇恨冒出。他粗重的喘了口氣,咬牙繼續勸:“你把事情做絕又能得到什麼?相反隻要你能讓裴燼予松口,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盡管有所猜測,季樂安還是茫然了會,裴燼予為什麼要……
懶得再和他糾纏,季樂安收回笑意,眼神一點點冷下去,聲音也失去起伏,“你就當我樂意看到你一無所有吧。真希望那時候你能明白,你到底為什麼需要道歉。”
說完,他不再理會,趁着人群聚起來前利落遠去。
身後的姚玉抖成篩子,最開始暴怒的忍耐,最終意識到事情無可挽回的絕望,他撲通一聲倒在地上,腿軟得連站都站不起來。
漸漸的,他聽見有人低聲嗤笑,也聽見有人掏出手機拍照的咔哒聲。
這才如夢初醒,撐着發虛的雙腿倉皇離開。
季樂安不知道論壇又一次炸鍋,此刻他分外糾結地跟在裴燼予的管家前面……他一周内來了三趟,比老邁的管家走得快不少,好似他才是領路的那個。
管家走後,季樂安獨自在書房前做心理建設,直到心跳逐漸平複,緩緩推開門。
“謝謝。”他開口就是道謝,“我沒想到你,其實……”
他隻是說說而已。
裴燼予知道季樂安會上門,卻沒想到他上門如此快,開口第一句話還是道謝。
他并不太想聽道謝。
特别是道謝顯得疏離的時候,但聽到季樂安的欲言又止,又頓住。
要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