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無需多禮。”福琅盈盈笑着。
這時王氏上前來要挽福琅的手,福琅故意躲開,王氏的臉立時挂不住了。
但福琅并不瞧她,隻是問陸承甫,“父親,驸馬呢?他從宮裡回來還未用膳,我來瞧瞧父親找他可有要緊的事兒,不如讓他先用膳呢。”
順着陸承甫的目光,她瞧見陸昭跪在穿堂的背影,過往的冷風鼓吹着他的衣袂,而陸昭脊梁筆直,盡顯桀骜。
又見鄧順兒手裡的馬鞭,瞬間知曉了方才這裡發生了什麼。
“怎麼了這是?”福琅微微皺眉,若說罰跪祠堂是父親對兒子的管教,那鞭打之罰可堪比大钺刑罰,她沒料到陸承甫居然這般嚴厲。
“豎子無禮,沖撞了官家,該罰。”陸承甫回道。
“驸馬也是為大钺好,隻是方式欠妥,官家素來主張廣開言路,朝廷官員若都如驸馬這般,也是官家之幸,父親莫罰他了,驸馬衡文辛苦,讓他好好回去歇着吧。”
福琅擡步過去,禁步被風吹着叮咚作響,陸承甫也跟上去,對陸昭喊道:“公主來替你求情,還不謝過公主!”
一雙幹淨不染塵的雀鳥紋繡鞋出現在他眼底,陸昭擡眸順着藕色襦裙往上看,細腰處拴着刻花镂空金絲香囊,原來誘人的膏香是從這裡散出來的。
“謝公主。”他道。
福琅彎腰扶他,陸昭因雙膝裂疼,起身時,握住福琅的胳膊将全身的重量都傾到了她身上,福琅能承受這個男人的重,因前世她常将醉酒的她扶到榻上。
陸承甫望着二人,又斥陸昭,“如此好的妻子,不知珍惜!”
福琅将陸昭扶坐在椅上,直身對陸承甫說:“父親,驸馬膝蓋不好,以後莫讓他跪了,前段時間我身子弱,一直調理,驸馬這才一直在别處睡。”
陸昭欲言又止,陸承甫擔憂地問:“原來是這樣,現在身子可好些了?”
“已全好了,隻盼着驸馬從貢院歸家。”
陸承甫點點頭,眉心松了下來,請福琅上坐,又示意人點茶。
“在迎春堂喝旁人點的茶倒是頭一遭,”福琅笑說,“母親愛喝我制的茶,以前點茶這事兒都是我來做,隻是我身子不好,又急着為驸馬開枝散葉,母親這裡我不能常來伺候,母親莫怪罪。”
王氏擠笑,當着陸承甫的面跟說這些,顯然是在給她辦難看,“公主身子要緊,我也盼着公主早日能誕下一兒半女,為陸家開枝散葉。”
“您當真這麼想嗎?”福琅凝視着王氏。
公主眸中的幽光令王氏寒毛聳立,王氏躲開她的眼神,“那還有假嗎?我們做父母的,隻盼着你們好。”
“那便是了,”福琅若有所思,“您每日讓人給我送去補湯,想必您也不知道那是有毒的湯吧。”
王氏一臉無辜樣,驚訝問道:“什麼?什麼毒?”
福琅喚阮醫師端藥進來,介紹道:“這位是官家指來照料我的醫師,我入口的東西,都需得她驗過。”
阮卓君将湯藥端到陸承甫跟前,“郎主,這湯裡多了一味附子,劑量又加得微妙,長期每日服用會導緻中毒,重則緻死。”
陸承甫看向王氏,王氏花容失色,撲到陸承甫膝下,“郎主……”
這時,福琅說話了,“我起初知道時也吃了一驚,心想母親不懂藥理,難道專程找法子來毒害我,等我死後好給驸馬再謀一門親事嗎?”
公主的話點醒了陸承甫,王氏确實向他提過将她侄女給陸昭做妾的事兒,但那姑娘是沈将軍的女兒,他當時便嚴詞否決了。
堂内靜默時,福琅忽然笑了兩聲,“母親當然不會這麼做,想來母親是不知道方子有何不妥,以為是于我有益的,每日讓人熬了給我送去,”
王氏連聲附和道:“是,我,不知道什麼附子不附子,隻知道這補湯喝了好。”
“所以啊,煥弟媳婦生了瑛姐兒後身子也不大好,母親不将這補湯給她喝,隻給我喝,如此偏愛,我十分感動,原是不想将這事說出來,但一來怕母親拿了方子送給别人,二來又怕母親每日讓人為我送補湯太過勞累,方才在庫房裡挑了根百年人參,送來為父親母親補身子。”
陸承甫欣慰地望着福琅公主,沒成想官家與皇後的獨女竟如此識大體,明明是受了委屈,還替旁人開脫。
“無論如何,這事都是你母親不對。”陸承甫拂開王氏,“幸得這位醫師及時發現,不然可要釀成大禍,佛堂最近沒人打掃,你搬到哪兒去住,每日抄經為公主祈福,盼她早日平安誕下麟兒。”
這是陸承甫對王氏的懲罰。
“父親,我先帶驸馬回去用膳了。”福琅起身扶陸昭,陸昭由着他的力氣站起來。
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陸承甫起身恭送,這時王氏嘤嘤哭泣起來,“郎主,我……你真要罰我去受佛堂嗎?我真不知道那補湯對身體不好,我都是為了公主好啊!”
陸承甫是綿裡藏刀之人,他坐在交椅上,冷冷問道:“那補湯,你為何不給煥哥兒媳婦兒?”
王氏用手帕子邊擦淚邊說:“我都是為了昭哥兒好,繼母難當,他們夫妻成婚三載沒有孩子,我着急啊,所以……”
“還狡辯!”陸承甫猛拍桌案,茶杯瓷盞震得“咯咯”響,“公主已查到你違法倒賣鹽鈔,從今天起你入佛堂忏悔,别再與王家聯系。”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王氏往後跌跪在地上,夫妻相處同床二十幾年,但她始終畏懼這個男人,隻有她知道,素日看來仁慈溫柔的他,實際心思深不見底。
“即日起,不得踏出佛堂半步。”陸承甫冷聲說完,拂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