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意琳人雖然還在和沈老師聊天,其實頭腦早開始風暴,剛看到開門的人時,她就已經晃神了。
她又仔細想了想,覺察到點不對勁,也或許是她想多了。
可能他剛才情緒不好,沒功夫對這樣的巧合有其他反應吧。
“意琳姐姐,怎麼會是你?!”
舒虞甯繞開怪模怪樣的男生,徑直走進客廳,看到女孩的側臉,忍不住驚呼出聲。
沈藝瑾有些意外,“你們認識?”
許意琳剛想解釋什麼,就看到那邊紮着馬尾的小女生拜托的小表情,聯想到那天的烏龍,她似乎明白她當時奇怪的打扮了。
她溫柔笑了笑,眼睛滴溜一轉,面不改色地編故事,“我們學校之前有去一中做過招生宣傳,當時我負責了好幾個班,其中好像是有虞甯她們班。”
她這謊話張口就來,舒虞甯有些緊張得轉頭,背後伸了個大拇指給她哥看。
沈祝星眼睛不眨地盯着正在“招搖撞騙”的人,唇角緩緩勾起。
“對……對的。”
沈藝瑾不疑有他,“那還挺有緣分的……”
沈藝瑾瞧了眼站得遠遠的兒子,語氣瞬間冷硬,“甯甯,你帶着許老師去你房間上課。”
察覺到她媽媽的神情,許意琳很識趣地起身跟着舒虞甯進房間,隻是在進門前有些擔憂地看了眼男生挺立而單薄的脊背。
随着一聲門鎖的反鎖聲,許意琳回了回神,她下意識打量了一圈房間的布置,很簡約的風格。灰色的雙層紗織窗簾,淺棕色的床單被套,如果不是舒虞甯牽她進來,她甚至會覺得這是男生的房間。
大大的書桌上摞得高聳入雲的書本,許意琳翻看了兩眼,除了課本練習題剩下的都是舒虞甯自己買的卷子。
像是察覺到許意琳眼神裡的錯愕,舒虞甯低聲解釋,“這是我媽媽……安排好的。”
許意琳不清楚她說的是房間還是書桌上準備好的卷子,也或許兩者都有。
她在心裡歎息了一番,隻是點頭,從背着的挎包裡拿出她準備要試講的題目,“我聽小染媽媽說你的物理成績還可以,隻是電磁稍差一些,我就準備了一些磁場的題目,你可以試着做一下,然後我來講解。”
在舒虞甯埋頭做題的期間,許意琳搓了搓手掌虎口的位置,心底有些不安。
她注意着門外的動靜,眼神落在舒虞甯頭頂片刻,然後又在房間角落裡唯一算裝飾的地方——一個小書架上逡巡,上面疊放了一些課外書籍,靠裡側是一副相框。
她有些不受控制往裡走,又想起征求房子主人的意見,不得已打斷正在畫類平抛曲線的舒虞甯:“我能随便看看嗎?”
舒虞甯咬着筆頭壓根沒看,語氣随意,“你随便看姐姐。”
她輕手輕腳立定在書架前,彎腰拿起那副相框,其實她一進門就注意到了,上面的人是沈祝星,看着背景應該是某個場館,他的胸前挂着條獎牌,笑得無比純粹赤忱,周圍簇擁了很多人,其中一個她認識,好像是吳川。
後面的橫幅隐約能看到全國大賽幾個字,她暗自驚訝,原來Flow和吳川認識這麼早。
那也難怪當時吳川被下放替補,Flow反應會這麼大了。
纖細的手指撫上相框正中間那人的臉上,她忍不住在想原來在進入KPL前,他還有這麼多不為人知的經曆。
但同時她又感覺到那時候的他一定是有着無比的銳氣和鋒芒,想起徐落之前說過的話,猜想一頭孤狼要被風霜磋磨多少個日月才能像現在這樣收斂利爪。
她明白這是在一個團隊裡所有人都要做出的犧牲。
可她不忍得替他難過。
砰——
外間傳來的響動驚醒了她沉溺的情緒,她快步走到門口,手已經搭在了門把手上,可冷靜片刻又無力地垂在身前。
這是别人的家事,她确實不應該摻和。
外面的聲音不算大,但她因為湊近門口所以能聽得清晰。
“沈祝星!我給了你兩年時間,你打出了什麼成績?當初你聽我的,好好念完高中考大學不行嗎?”
地上一片狼藉,沈藝瑾語氣沒之前的劍拔弩張,“你當時的成績在一中一直在前三,誰家的孩子會像你一樣,好好的學不上去打什麼遊戲?!”
沈祝星依然和雕塑似的,一動不動,眼底是一片灰色。
“如果你有甯甯一半省心,也不用我整天為你操心……”
她說着掉了眼淚,抓着已經比她高出兩個頭的兒子的袖口,說出的話聲嘶力竭,“小星,你聽媽媽的……”
“你退役……好不好。”
——
臨近傍晚,沈家的樣子也不方便留她吃飯,許意琳笑着收下沈老師的歉意,和跟在她身後要送她的沈祝星出了門。
身後的人走得不緊不慢,神情若有所思,許意琳甚至覺得她突然蹲在地上玩螞蟻,也不會影響到他。
她想起沈媽媽那句讓她心驚肉跳的話,當時她甚至克制不住想要出去為他申辯,可她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粉絲,不足以說服任何人。
她走了一路,沈祝星跟了一路。
快到她家小區前面的紅綠燈前,她終于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頭看他。
他出門隻套了件樸素的黑色沖鋒裡,沒拉衣角的金屬拉鍊,任由晚間的風吹向他的胸口。
她看向他身後,天邊是一片橘紅色的雲海,夕陽漸漸西沉。
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她擡手将發絲挽回耳邊,藏匿着小心翼翼,“沈祝星,你會……嗎。”
她說不出“退役”,隻覺得這兩個字對于每位選手應該有千金重,是無法輕易說出口的。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是ID,他想。
知道她在說什麼,但沈祝星下意識地錯開她的視線,誰會知道她這樣期盼而又澄澈的眼神對他來說最難以應對。
察覺到他的逃避,也窺見他的動搖,許意琳有些不知所措,她在腦海裡反複搜索平時安慰别人的話術,可現在她腦子一片空白。
忽然,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他的沖鋒衣下擺,語氣是急不可耐:“決賽那天晚上……你記得嗎?你肯定記得的,我說……”
沒等她說下去,沈祝星眼底像是藏匿星河,是無法言說的溫柔。
“我會帶領KT拿到冠軍。”
“我記得。”
他說他記得,許意琳慌亂裡存了些理智,他說的是“我會”,她當時隻是說她相信他,他也并未做出回答。
“你……我不是……”許意琳感覺自己越說越亂,但看他的樣子,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他看她的眼神仿佛被晚霞所染,眼睛裡滿是女孩的倒影,他語氣很鄭重其事,說了聲謝謝。
許意琳不懂他謝什麼,隻不過照單全收,而後沖他甜甜一笑,揚起手,“下次見,沈祝星。”
還未結冰的時節,她卻聽見了某些冰層裂開縫隙的聲響。
那日的晚霞泛着一圈殘存的金光,她朝着他笑得醉人。
他聽見了心底的回響。
——
昨天的試講很順利,沈藝瑾和她商定好每周六天下午兩個小時的解答時間,價錢就按照市面上的再加二百。
今天陽光明媚,許意琳好心情得想去吃南巷那家早餐店,正坐在門前的小木桌前,享受着和煦的微風。
她要了碗豆腐腦,自己多加了點醋,想着回去給媽媽帶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