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七上八下,林品如懷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了父親的病房,一進房間就看見擺放在房中的兩個馥郁的花籃,還有坐在床頭和父親親切交談的溫柔女人身影。陳潔看見林品如進來了,于是站起身來笑着解釋說:“我受高董事長之托,來看看伯父的身體怎麼樣了。”
陳潔的雙眼有些關切地望着她,林品如昨晚喝了那麼些酒,也不知道身體好不好受。林品如看着原本和陳潔親切交談的父親看見自己後拉下臉來,心裡有些難過,悶悶地回答了一聲。然後拎着床頭的熱水壺出了病房,在打水的時候陳潔追了出來,看着精神恍惚地站在熱水器前面的林品如,忍不住伸手去輕輕握住對方的手,然後問她:“你還好吧?”
手被另一個女人細膩溫暖的掌心握住,林品如吓了一跳,擡起頭來看見是陳潔于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掙開了對方的手,然後尴尬地笑笑說:“我沒事,我都還好。”陳潔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後,面色沉靜,可是粉拳卻慢慢地攥緊、然後松開。
“伯父的心髒不好,不要讓他受什麼刺激。等會兒我給高董回句話。”陳潔和林品如并肩走着,兩個人是這白慘慘的醫院裡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林品如不知為何如同芒刺在背一般小心翼翼地拉開了和陳潔的距離,聽着對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對了,我又要走了,明天的機票。”陳潔轉過身來停住,朝着林品如微微一笑,有些惆怅地說:“大概見不到我你心裡就舒坦了吧。”這話落到林品如的耳朵裡讓她心裡一跳,于是連忙立住轉頭望着陳潔。像是知道林品如要說什麼似的,陳潔嬌俏一笑,說,開玩笑的。
“明天我去送送你好麼?”林品如問。陳潔聽了在心裡歎了口氣,她低下頭去望着自己的腳尖回答說:“不必了。”身邊的人也沉默下來,并沒有堅持自己的話的意思。陳潔張了張口又閉上,她在心裡無數次地想對林品如說:“林品如,和艾莉分手吧。艾莉并不适合你,如果執意要和她繼續在一起的話,你早晚會衆叛親離、孤苦一生的。”“艾莉就是一個炸彈一般的人物,早晚會把你的生活摧毀得一幹二淨,她恐怕沒有那麼愛你,隻是仗着你的溺愛恃寵而驕而已。”
可是她并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她也知道說了林品如也聽不進去,她不是早就說過了麼。或許隻有等林品如在南牆上撞得頭破血流了,才會知道回頭吧。
兩人又各懷心事地走了一段路,快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林品如才開口說:“陳潔,下午我們見一面吧,我有事想對你說。你現在住在哪裡?下午我去接你。”
林品如回家的時候艾莉已經消停了下來,隻是這房子裡就跟來過強盜一樣一團亂糟,林品如小心地繞過滿地的狼藉,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到電視櫃下翻出那一份藏在這裡吃灰的文件。她吹了吹塑料膜上的灰,放進自己的手提袋,這個時候艾莉正好從卧室出來,雙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林品如趕緊拉上拉鍊,看着一語不發的艾莉歎了口氣,什麼話都沒說就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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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的副駕上,看着路兩邊的風景從眼前掠過,陳潔和林品如兩個人都沉默着,并沒有說什麼話。陳潔在酒店的時候心裡忐忑了許久,而坐上車後她突然就知道了林品如要跟她說些什麼事。有些好笑又有些悲哀,哪怕是自己這樣成熟的人了,心裡不免還雀躍着期待着什麼。
車在那棟陌生而又熟悉的建築旁停下,兩個人坐在車裡望着那棟幽靜的别墅發呆。陳潔心裡有些什麼柔軟的東西被擊潰,鼻子發酸,紅着眼眶怔怔地說:“我曾經無數次盼望過,能夠和你在一起生活,我們住在一棟小房子裡共同打理我們的院子。院子裡放一架秋千、搭個涼棚四角種上紫藤蘿、放一張石桌兩張木椅,我們可以在院子裡乘涼下棋、喝茶聊天。”
“曾經我以為我們才是最适合的人,卻怎麼走不到一起呢?”或許是因為情緒激動的原因,陳潔的音量也不由自主地高了起來,帶着哭腔聽着讓人難過。她那些浪漫的想象,都不過是單相思而已。可是那是向來沒有什麼浪漫幻想的她,這輩子做過的大概最浪漫的夢。
為陳潔的話所觸動,林品如感到自己喉頭哽咽,她心裡堵着說不出話來。有些東西早就該斷得幹幹淨淨了,不該再留下什麼紀念,或者是想象的餘地。就像是這棟普普通通的房子,不應該被賦予太多的意義。林品如慢慢地伸出手去,望着陳潔美麗而又哀楚的臉,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珠。
自己不配讓那樣一個冰清玉潔、天上有地下無的人物流淚。手指拭過溫熱的淚水連忙收了回去,她們之間仿佛曾經有過無數的可能性,可是那些可能在最初就是不可能。林品如又怎麼能責怪她對她先動了情,人心肉長,又怎麼能夠沒有七情六欲。
如果用因果論來說的話,大概她是禍因,種禍果,來世要償還的吧。隻是既然要斷得幹幹淨淨,又談什麼來世今生,林品如望着陳潔搖了搖頭,然後松開安全帶下車去了。陳潔從包裡拿出紙巾細細抹去眼角淚珠,也跟着林品如下車去了,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沉默地進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