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擺設便簡單了。堂屋裡就一張半舊不新的方木桌并兩條長凳,一條長凳還瘸了腿兒,被人用竹筒在瘸腿的地方打了補,坐着竟也穩穩當當,就是瞧着有些不倫不類。
側面牆壁上一左一右挂着兩襲蓑衣,各有一頂竹編鬥笠扣在上頭,除此之外再無别物,跟她的兜裡一樣幹淨。
堂屋兩側一邊一個門洞,連着兩間寝屋,林姝目光掠過左邊相連的門洞時,驟然對上一雙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受驚一樣,咻地一下将半個探出的腦袋瓜子收了回去。
等過了一會兒,半顆小腦袋瓜子又悄悄地探了出來。
熟料林姝的目光還停留在原地,根本沒有挪開,正正好與自己對上,她的眼睛倏然瞪大。
“小妹,你躲什麼呢,難道我長得很醜,沒法見人?”林姝朝她眨眨眼睛。
林小蒲今年已經九歲了,但因從娘胎裡帶出來的體弱之症,看上去隻有正常孩子七歲一般大,小臉瘦瘦的,襯得一雙眼又黑又大。
聽到這話,她繃着小臉搖頭,搖得特别快,好像生怕搖得遲一些就被林姝誤會了。
“那你誇我一句好看。”林姝笑嘻嘻地順着杆子往上爬。
林小蒲張開嘴,又閉上,反複試了好幾次,在林姝期待的目光中小聲道了句:“阿姐好看。”
甜水村在稱呼上喜歡用阿字,以表親昵,林姝入鄉随俗,很快便跟着改了口,“唉喲!阿妹的小嘴兒真甜,回頭阿姐做糖給你吃!”
林小蒲望着她,大眼睛忽閃兩下,亮亮的。
林姝心裡一軟,還是個小瘦子的時候都這麼可愛,等那臉頰上養出肉了,還不萌得她心肝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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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蒲怕生,但林姝愣是哄着她說了好多話,把能打探到的都打探了個清楚。
比如這林家的親戚關系。她爹這一輩有兄弟三個,她爹是老二,大伯家生了三個兒子,長子今年剛娶了媳婦,媳婦又有了身孕,人口最多。而三叔家隻一個獨子,比小蒲大三歲。
林老爹去得早,多年來都是老婆子一人掌家,這老婆子活着的時候就偏疼老大一家,三年前快不行的時候做主分了家,家裡一共二十畝田,老大一家分到了足足十畝,其中光水田就占了七畝。剩下十畝,她爹和三叔各分得五畝。不僅如此,老婆子還把家裡的老宅留給了大伯一家,她爹和三叔家隻得了兩吊子安家錢。
而這還是女主據理力争的結果。
放在這一年到頭也攢不下幾個銅闆的底層農戶家裡,兩吊錢看似不少,但又要起新房,又要添置鍋碗瓢盆等物,家裡還有個小藥罐子,根本不經用。
好在女主林瑤是個能幹的,她女紅學得好,繡些帕子荷包的拿到鎮上賣,也能有一筆不菲的收入,而且她很會精打細算,往日沒分家前,她就留了心眼,沒有将自己的掙的錢全部上交充公,日積月累之下竟也攢了不小的一筆錢。
分了家之後,家裡反而過得更好。原本愚孝的爹也因為老婆子臨終前明擺着的偏心醒悟了過來。
再後來,林大山因為心裡堵着一口氣,用一袋子粗糧買下了逃荒的周野,心思昭然若揭,他沒兒子,但他能找個上門女婿!
周野一入門,家裡便多了個勞力漢,日子更是比從前寬裕了許多。若非林小蒲每隔一段時日的藥材錢,一家子的日子早就過得滋滋潤潤了。
林姝探出脖子,偷偷看了一眼院壩裡劈柴的壯漢,低聲問:“所以你阿野哥哥來家裡才不到三年?他看着也不像是能餓死自己的人,怎麼就賣身給家裡了?”
木柴堆在院壩一角,周野袖子卷起,劈柴的動作幹淨利落,臂上青筋随着劈柴的動作鼓動,充滿了野性的力量。而那一斧頭下去,粗木柴非常絲滑地分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