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前,無緣縣。
“棋伯伯,棋伯伯,冰糖葫蘆給你。”
小屁孩稚嫩的嗓音一路追着他,眼見快到家門口,明棋無法,隻好停下接過。
他俯下身,摸着小屁孩腦袋:“狗娃子,謝謝你的糖葫蘆。”
狗娃子挺起胸脯:“不客氣。我阿爹說了,棋伯伯一身正氣守護我們,是我們的大英雄。”
明棋無奈笑道:“我哪裡是什麼大英雄。天色暗了,快回去,别讓你阿爹阿娘擔心。”
“好,棋伯伯明天見。”
“明天見。”
明棋送走小屁孩,推開破爛的大門,回到破爛的房子裡,像以往一樣,準備躺到破爛的床上。
迷迷糊糊,又是一天,夜裡餓了,再起身胡亂煮點,又是一夜。
他來到這裡,細算下來已經二十有年,是二十一,還是二十二,算了,記不太清了,也沒有必要記清。
就這樣,也挺好。
他關上屋門,身子卻突然緊繃。
多年剿匪形成的身體反應還在,屋裡有人!
明棋緩緩摸向腰間的佩刀:“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
黑暗中,一道年輕的聲音混雜着刀罡淩厲呼聲朝他襲來:“前輩,小心。”
對方使刀,力道收放自如,看似淩厲,但少殺意。
明棋判斷,對方沒有惡意,隻是試探。
但,他讨厭試探。
他眸色一冷,手中大刀驟然加快,步步緊逼。
來人輕笑一聲:“果然是三刀斷。”
“你既知道,就把命留下。”
“别啊,我又不是來殺你的,你怎麼一見我就要下死手,先聽聽我的來意再動手也不遲啊。”
“不用,我還是喜歡直接一點,認出我的,都得死!”
啧。
祝景瀾心道,這人不好對付,久拖不利。
他看準時機,撞開窗戶跑到院子裡。
明棋追出去,看清那是一個面容清秀高挑的男子,眉宇間竟有幾分熟悉,霎時心神震顫。
不,不可能!
他的直系,已經全都死在那場失敗的政治鬥争中;和他相關的人,這些年明裡暗裡也被處理得差不多了,怎麼可能還有一個和他如此相像的人?
那些人到底沒放過和他相關的人,都過去了那麼多年,還想着法子來惡心他!
祝景瀾看到他停下,亦不再跑。
“明副将,外面不遠就是繁華的街道,可否容我說幾句?”
他眉眼一挑:“不答應也沒關系,反正我還會再來,或者,你我打到街上去,在那裡說。”
明棋冷冷注視着他,半晌:“你不是我對手,不想死,立刻在我眼前消失。”
“此話不妥,我今日是打不過,但不代表明日打不過你,再不濟我還有後日。”
明棋嘲諷:“後日還打不過大後日是不是要跑回去喊人?”
祝景瀾坦然接受:“好主意。”
明棋:“……”
這種不超三個來回就能把他惹惱的本事,怎麼也和那人那麼像?
“你和東陵王什麼關系?”
祝景瀾微驚,一個偏安于一隅,過擺爛人生,好似什麼都不在意的人,居然能一眼看穿他的來意。
看來收集到的情報,還是不夠全面。
他收斂了神色,鄭重道:“素不相識,不過為東陵王翻案的一個凡夫俗子。”
“可笑,滾。”
翻案一詞,于他而言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祝景瀾晃晃悠悠:“那晚輩等前輩笑夠了,再來拜訪。”
明棋回屋重重關上門,看到被撞爛的窗戶,更是煩悶。
一個不知何方勢力的人能尋來,表明他的蹤迹已經暴露,天一亮,他得離開。
祝景瀾依言離開,但隻離開了那麼一小會兒,就帶着燒酒烤雞回來。
夜裡風冷,他生起火堆,将酒和烤雞都架上溫着,拿張大樹葉子,将香味朝破窗戶方向扇去。
“香,實在是太香了……月下獨酌,不知道有沒有有緣人來共享啊……”
“無緣縣無緣,我倒不認為,這有緣人啊,遇到了,就不能輕易放手,不知道有沒有人也認同我這般看法……”
屋裡的明棋又煩又餓,聽他在外面不斷絮叨,怒火也起來。
“你小子當真是活膩了!我……”
他一開門,一塊鹹香的雞腿就怼到嘴上。
祝景瀾笑得燦爛:“前輩,别客氣,吃飽了才有力氣和我繼續過招。”
明棋:“……”
這般厚顔無恥之人,是他這輩子見過的第二個。
像,真的好像。
按着年齡來算,如果小世子在那場浩劫中存活下來,應當也是他這般年紀和……風華正茂。
但怎麼可能呢?
心底瞬間的喜悅很快又被殘酷的現實與絕望淹沒。
帝王一怒,血漂千裡。
居至高位,不會不懂斬草除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