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他微微一笑。
“我找到一個匹配點。”他敲下一個鍵,屏幕上出現了一張郊區商務園區的航拍圖。一串緊密的路徑點在一棟建築中心交彙,然後分開。較長的那組路徑深入建築内部,其活動集中在某一區域。
“程宏睿替我聯系到了這棟樓的建築師。他們發給我一份AutoCAD格式的樓層平面圖。我把那份圖紙和GPS坐标對齊。注意:在這份GPS截獲數據所涵蓋的時間段裡,有三名男子在這裡被殺。我在平面圖上标出了發現屍體的大緻位置。看看這個,菱素。”
他調出一張詳細的樓層平面圖。GPS路徑點沿着走廊移動,然後進入标注為1010号的套間,移動至三具屍體發現的位置,又回到其中兩具屍體處,随後沿着走廊離開。
肖菱素脊背一陣發涼:“天啊,這是維度的指令系統。”
“我覺得不止是這樣。這種坐标追蹤方式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看——”羅強轉動椅子,繞過她走向旁邊一台工作站,調出另一幅用向量線繪制的三維平面圖。“這是網絡風暴遊戲《神迹》的遊戲地圖。我在用他們的地圖編輯工具Anvil查看這個關卡。馬俊寫了這個程序的大部分。”羅強指着屏幕說,“看到這些點了嗎?那些是NPC——也就是由電腦控制的角色,會對玩家動作作出反應。這些追蹤線顯示的是這些角色會如何響應系統中其他事件所走的路徑。”
她湊近仔細看屏幕:“這就像GPS坐标點。”
“完全一樣。本質上,馬俊正在用GPS系統把地球轉換成一個巨大的遊戲地圖。我們現在全都成了他遊戲中的一部分。”
肖菱素凝視着屏幕,腦中還在掙紮着判斷這個發現究竟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地球上最強大的計算機花了将近一個月才解開這段數據的加密,而這段加密每隔幾分鐘就會變化一次。我們無法幹擾所有的傳輸信号,因為維度使用的是商業頻段。”她轉向他,“我們該如何利用這些信息,羅強?”
“從中推理出某些東西的存在。比如說,維度的行動人員必須有辦法與這種‘呈現層’交互。如果我的理論正确,維度一定開發出某種設備,讓這些人能‘看見’這個異維度空間,從而進行操作。”
肖菱素點點頭:“這或許就是我們至今無法在現實中追蹤‘派系’的原因——他們通過這個虛拟空間進行聯系。”她開始思索這種可能性的深遠影響,“這可能是個重大突破。”
他聳聳肩:“我們還得證明這個理論。”
“但這是可以驗證的。我們可以檢查那些繳獲的設備。”
“我們要找的設備很可能有生物識别系統——比如指紋識别器之類的。如果我們能破解其中一個設備,就能窺見 維度的維度世界。這将是我們滲透它的第一步。”
她盯着他看了幾秒鐘:“幹得漂亮。我很佩服。”
“我還以為你是不會被打動的,博士。”
“什麼事都有第一次。”
羅強看着滿地狼藉的房間:“我本不想讓你回來看到這一切。我大概一小時前才知道石北科的事。那一刻我就崩潰了。”他開始撿起散落一地的文件。
她也走過去幫忙:“是我的錯。你已經被關在這屋子裡好幾個月了。我正努力讓他們放寬限制。”
他們同時伸手去撿一份翻倒的折疊打印紙,差點撞到頭。兩人的臉隻隔了幾寸,停頓在一片突如其來的沉默中。
他們的視線交彙了好幾秒鐘,肖菱素心跳加快。她猛地後退,站起身:“我得去查郵件。”她抓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連袖子都沒來得及卷下,匆匆套上,又拎起自己的過夜包。
羅強看着她:“你不需要——”
“我是政府軍官,羅強。你是個被我監管的重罪犯——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士,身份不明。”她站在桌子對面看着他,“這是不可能的。我的職責讓我無法考慮這種可能性。”
“如果我讓你不舒服了,我道歉。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她深吸一口氣,表情柔和了一些:“不……你沒有讓我不舒服。隻是……”
他莊重地點點頭:“我明白。”他停頓了一下,“我隻希望,你身上有一部分不是屬于他們的。”
她神情一凜:“我選擇效忠我的組織。”她再次轉身要走,“你根本不了解我。”
“别那麼自信。”
她停下腳步,回頭盯着他:“這是什麼意思?”
“你并不難讀懂,博士。”
“是嗎?那你說說看——”
“好。你是個神童——總是比周圍的人更出色,從來都融入不了。你的同學總是比你年長許多,你從未真正發展出深厚的友誼。你過着孤獨的生活,被你那超高機密的工作所定義——一份你永遠無法與任何人分享的工作,連同事也不行。”
聽到這句話,她不耐煩地抱起雙臂。
“啊,還有你的工作——重要到不能有親密關系。但更接近真相的是:你讓男人感到害怕。你的聰明才智讓他們望而卻步,不是嗎?讓我問你:393,447的立方根是多少?”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會算?”
“73.276。”
“這就對了。你有多少段戀愛關系,是因為你沒辦法隐藏你的聰明而失敗的?”
“夠了。”
“呵呵。”
她盯着他看了幾秒鐘:“你不知道我為了保護你經曆了什麼。你不能假設我不在乎這件事。如果你不信任我,我沒辦法保護你。你到底是誰?你的真名到底是什麼?”
羅強若有所思。他低頭望着桌面,顯得十分掙紮。将近一分鐘後,他終于站起身,繼續收拾地上的文件:“對不起把這弄得這麼亂。”
“混蛋。”她沖向門口。
她離開時他突然說:“博士,他們會用我的身份來威脅我在乎的人。我不想讓你陷入必須在你的前途和我之間做選擇的境地。因為我們都知道,早晚會走到那一步。而我沒有未來。”
肖菱素靜靜站着,久久沒有動作:“我不是在逼你——”
他擺擺手:“我知道。”
過了片刻,她第三次轉身走向門口:“晚安,羅強。”
“晚安,肖菱素博士。”
直到她關上身後的門,羅強都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清晨的灰光照在一棟坐落于底層郊區格子狀街區中的套間住宅上。屋内,一個老人守在一扇簡陋的鋼門前,門上布滿塗鴉,斑駁的灰漆正在脫落。
他有着那種長期攝入熱量遠低于普通人的瘦削體型。他皮膚很黑,正專注地盯着一台粗糙的安全監視器,畫面定格在外面的街道上。他的警覺程度,隻有那種來自極度貧困地區、剛踏上城市土地的新農民工才有。
他思索着自己賺到的錢——對遠在大山裡的大家庭意味着什麼。他不停地計算、再計算,自己要攢多久的錢,才能把兒子們也接來城裡讀書。
一把帶折疊槍托的矮身低配沖鋒槍挂在他肩上,槍的握把用膠帶纏着。他的工作是辨認那些想進入這間“毒屋”的人。他對這份工作非常認真。
房子深處的房間中傳來人們說話和喊叫的聲音,夾雜着幾種部族語言的隻言片語。這個地方一片繁忙,毒品交易如同往常的一天。他厭惡毒品,但經濟現實終歸是經濟現實。
他注意到監控屏幕閃爍了一下,緊接着畫面開始上下跳動。他皺起眉頭,擺弄了一下垂直保持旋鈕。不一會兒,畫面穩定下來,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接着,鋼鐵大門突然炸開,熾熱的金屬碎片嵌入他的腹部,将他整個人掀飛出去,摔進走廊裡。
一打身穿黑色全身護甲、戴着防彈頭盔的武裝人員從破口中沖進來,大聲喊着:“警察!不許動!”
“緝毒”兩個大字以醒目的白色漆在他們胸前的護甲上。房子後方也響起了一陣喊叫,顯然他們也從那裡突入。
“警察!不許動!”
更多的叫喊聲響起。窗戶上的鋼條被連着拖車鈎的纜繩扯了下來。刑警們從破開的窗框跳進來,沖着屋裡人大喊:“我們是警察!放下武器!”
十幾名半裸的男女四散奔逃,尖叫着沖向卧室,把堆在桌子上的□□裝進馬桶沖掉。
一名毒販帶着一支泵動式□□滾進了室内走廊。他剛轉過身,就看到一個身穿護甲、面罩如虹彩般閃亮的緝毒警警擋在了出口處。
毒販毫不猶豫地開火,把那刑警打得撞進走廊盡頭的壁櫥門上。
女人們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