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關!不過懲罰是唱一首土味情歌!”
耳釘男生苦着臉,喉間迸出即興編纂的《烤串歌》,歌詞中融着“炭火”“啤酒”和“姑娘的睫毛”等元素,趣味十足。
兩兄弟在一側用掌心擊節,聲浪與炭火的熱氣糾纏升騰,唱出幾分夜市的酣暢淋漓。
冷鸢仍沉浸于上一局懲罰的餘波中,不料下一個輪到的是自己。
緩吐出一口濁氣,待看清卡片上的燙金字句時,呼吸蓦然一滞。
什麼手氣!
「與在場任意一位男生對視30秒,不許眨眼。如果失敗,對方必須接受懲罰。」
任意一位男生?
掃過周遭陌生的面孔,唯裴野與她稍熟,餘者皆陌。
莫不是有人暗中作梗?
卡牌在她手中被捏得發燙。餘光斜掠向裴野。
一副疏懶松弛模樣,無袖黑T衣擺松跨堆疊腰際。雙手後撐于地,一雙被火苗照得滾燙的冷戾眼睛,毫不避諱地沉入她的瞳底。
對她的喜歡藏都藏不住。
空氣凝固了一瞬。
人群中的喧鬧聲驟起,口哨與跺腳的節奏混作一團。
“超時的話,可要塗炭灰啦!”
兩兄弟神色戲谑舉起手機,鏡頭精準對焦。
冷鸢硬着頭皮回望。
火光在他們瞳孔中跳躍,将彼此的影子烙進對方的眼底。
1秒。
5秒。
10秒。
20秒……
冷鸢的睫毛開始顫動,裴野的手掌頓然覆上她的肩胛。
“睫毛沾了松脂屑。”
指尖拂過她的眼睑,動作極輕,卻又刻意在“觸碰”上停留了半秒。
溫熱感從眼皮蔓延至耳廓,呼吸頻率徹底失控,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人群怔忪的靜默不過瞬息,旋即被掌聲與清越的口哨聲劈開。
兩兄弟瞳仁驟大,唇角漾起狡黠的弧度。
“這算作弊嗎?但太甜了!過關!不過……”
目光轉向裴野時,笑意更深。
裴野眉峰微挑,靜候下文。
“野哥,你碰了她的睫毛,按照規矩,得替她受罰!來,用炭灰在左手上畫個笑臉吧!”
話音未落,目光已斜斜掃過臉色不太好看的江璐。
“璐姐,快給他畫笑臉。”
輕飄飄的指令落下,江璐指尖一顫,倉皇應諾。
“好。”
長長的睫毛低垂,掩住了别樣的情緒。
裴野毫無怨言地攤開手掌。
炭枝觸及肌膚的刹那,江璐的呼吸凝滞了一瞬。她蘸取炭灰,在掌心勾勒出誇張的笑臉輪廓。
他不躲不閃,反将手掌舉向半空,笑得肆意。
“這般模樣,倒與我神似幾分?”
冷鸢唇齒間咬住一縷笑意,眸中憂愁不知何時淡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泓更複雜的、帶着酸澀的甜。
遊戲繼續,懲罰的烈度逐級攀升。
有一人被炭灰畫了滿臉絡腮胡,滑稽得像山野樵夫,引得衆人捧腹。
另一人被迫與陌生人共舞滑稽的步調,不小心踩到對方的腳,痛得咧嘴皺眉,卻也讓旁觀者笑出了眼淚。
喧嚣的漩渦内,冷鸢的餘光始終被一抹身影牽動。
裴野的目光無聲無息卻牢牢攀附在她的一颦一笑間。
當她抽到“用三句話讓某人笑到嗆咳”簽牌時,裴野靈機一動,故意講了一個冷到極緻的笑話。
她沒繃住嗆咳出聲,任務輕松過關。
而待到旁人抽到“偷親在場最安靜的人臉頰”簽牌時,裴野忽而出手,指節分明的手指扣住她的皓腕,耳畔被他溫熱氣息侵染。
“你在這兒最安靜,任務我幫你解決。”
“……”
冷鸢又氣又惱,瞪向他,卻見裴野已經轉向審判官,嬉皮笑臉耍賴。
“親耳垂算不算?反正她的臉就在這兒!”
江璐望着他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愛意,終于懂得冷知諾為何選擇留在姥姥家而不願回來。
眼睜睜目睹心上将喜歡傾注于他人,是一種何等窒息的疼。
心髒像被細密的銀針反複刺紮,疼得人動彈不得,卻又無計可施。
一側兩兄弟渾然不覺她的異樣,拍着大腿笑得東倒西歪,嚷嚷着裁定裴野“犯規無效”。
可裴野早已在他們話音未落時,迅捷地在冷鸢耳尖落下一吻。
一個很輕很輕的吻,輕得像風掠過花瓣。
卻又那般滾燙,像盛夏裡灼熱的太陽。
燙得冷鸢心跳亂了幾分。
她下意識想後退,卻被裴野的手掌抵住腰際,掌心溫度透過薄衫,燙得她渾身發僵。
潮濕的酸楚無處遁形,在霧色中墜入無人拾取的角落。
今夜的風吹得荒唐,吹得人恍惚。
荒唐的是,她默許了他的吻。
恍惚的是,她清清楚楚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為他心動的心跳聲。
真該死啊。
夜色吞沒了江璐所有未及出口的歎息,隻餘滿地月光,冷得像他永遠不會望向她的眼。
夏夜漸深,炭火隻剩零星餘燼,遊戲的笑聲散入風中,人群陸續離散。
冷鸢手心幹幹淨淨,裴野掌心卻沾滿炭灰,是替她“受刑”時沾上的痕迹。
轉身欲離時,她忽瞥見他腕間内側藏着一枚未拭淨的笑靥。
月光在皮膚上拓印出灰蒙的輪廓,恍若一道與生俱來的溫柔胎記。
“冷鸢。”
他低喚聲中,她回眸正撞上他叼煙壞笑的模樣。路燈下,張揚的丹鳳眼似淬了夜的野火,炙熱狂野,燒得人心亂跳。
裴野忽而将她手攏入掌中,指節沿她手背遊移,壞笑不減。
“今天有沒有喜歡我一點點?”
哪怕萬分之一。
遠處松濤深處有夜枭啼鳴,而她的眼底憂愁的霧,裂開了一道光。
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