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楸坐在浴缸邊緣,低頭看着自己紅腫的腳踝。
皮膚上似乎還殘留着原朗手指的觸感——冰涼、修長,骨節分明,圈住她腳踝時帶着不容拒絕的力道。
他的手怎麼那麼大,但是那麼冰,是不是身體有什麼問題?
但轉念一想,他背她的時候跟拎個小雞崽似的,大氣都不帶喘,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她擡頭看向鏡子,臉頰泛着不自然的紅暈,連忙捧了把冷水拍在臉上。
丢人!餘楸,你臉紅個什麼勁!
剛才在停車場,她問原朗為什麼要背自己。
他是怎麼回答的?
“要不是看在沒法跟餘叔交代的份上,我才懶得管你,讓你瘸着算了。正好沒法跟我在這跳腳。”
餘楸對着鏡子裡的自己撇了撇嘴,伸出食指戳了戳鏡面:“你啊你,嘴怎麼那麼笨呢?老是被姓原的家夥占便宜。”
擦幹身體,換上睡衣,她推開浴室門走了出去。
原朗正坐在桌邊寫着什麼,聽到動靜擡起頭。
餘楸的發梢還滴着水,皮膚被熱氣蒸得泛着淡淡的粉,寬松的睡衣領口露出一截纖細的鎖骨。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兩秒,随即移開。
“你在裡面遊泳嗎?洗這麼久。”
餘楸翻了個白眼:“難道你洗澡就随便扒拉兩下?真不講衛生。”
原朗沒接話,隻是把桌上的餐盤推了過來:“洗好了就來吃飯。”
餘楸走近一看,是酒店餐廳送來的客房服務——牛排、蘆筍和雞肉湯,全是她愛吃的。
她愣了一下,擡頭看向原朗。
他居然記得給自己買飯?
“看我幹嘛?”原朗挑眉,“我又不能吃。”
餘楸坐到床邊,故意道:“不想吃這個。”
原朗的臉色瞬間黑了。
“餘楸,本少爺累得要死要活還給你點吃的,你能不能有點良心?”
他伸手就要把餐盤拿走,“不想吃别吃,我帶回去喂狗。”
“哎哎哎!”餘楸趕緊按住他的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抿了抿唇,小聲道:“謝謝,謝謝你行了吧?”
原朗嗤笑一聲:“哇哦,好珍貴的謝謝,我該拿回去供着。你說過的謝謝和補償做到了幾條?”
說好的打掃衛生隻去了一天;在警察局前救她然後轉頭說夢話罵自己;然後昨天又是防狼噴霧又是砸鼻子的。
這女人,就是個騙子兼強盜。
“我是真心的,真心謝謝你。”餘楸頓了頓,試探性地拉了拉他的胳膊。
“我請你吃飯,嗯?”
原朗沒說話,隻是盯着她看,眼神深得讓人發慌。
餘楸被他看得耳根發熱,幹脆拽着他起身:“走吧,原書記。”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他的手腕内側,沒注意到男人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
半個小時後,梧桐街邊。
原朗坐在一張裂了一半的紅色塑料凳上,看着攤前手舞足蹈點菜的餘楸,無比懊悔自己怎麼就鬼迷心竅,信了她說的“請你吃飯”。
餘楸點完菜,蹦蹦跳跳地坐回他對面,見他臉色陰沉,笑嘻嘻地問:“怎麼啦?餓啦?”
原朗冷着臉:“我放着五星級酒店的牛排不吃,跟你來吃路邊攤。”
他揉了揉太陽穴。
“我真是腦子瓦特了。”
餘楸眨眨眼:“哎,你總算承認了吧?”
“承認個頭!”原朗咬牙切齒,"你知不知道路邊攤的東西有多髒?地溝油、老鼠肉,哪一樣吃了都會死人的。”
他指着油膩膩的桌面,一臉嫌棄,“小爺我打出生起就沒吃過這種歹毒的食物。”
“你想謀害朕?”
餘楸知道他有點誇張,但确确實實講的是實情。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和原朗的差距,好像真的有點大。
他從小錦衣玉食,出入高檔餐廳;而她最熟悉的,是街邊大排檔的煙火氣。
心裡莫名泛起一絲酸澀,但她很快調整好表情,故作輕松道:“哎呀不會死人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所以你長得跟個豆芽菜似的。”
“喂!”餘楸瞪他,“咱能不能休戰一會兒?吃個飯還不消停。”
她把塑料碗和筷子分給原朗,一邊倒水一邊哄他:“什麼事都有第一次嘛,你嘗一嘗,真的很好吃的。”
她一臉認真:“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我負責。”
原朗盯着她看了兩秒。
呵,要是真給她負責,自己早完蛋了。
很快,菜上來了。一鍋熱氣騰騰的蘿蔔牛肉,湯汁濃郁,牛肉炖得軟爛,蘿蔔吸飽了肉香,晶瑩剔透;旁邊是一砂鍋豬雜粥,米粒熬得開花,豬肝、豬腸切得薄薄的,撒了一把蔥花,香氣撲鼻。
餘楸熟練地拿起原朗面前的碗,給他盛了滿滿一碗牛肉和蘿蔔,推到他面前。
“嘗嘗!”
然後,她眼睛亮晶晶地問:“小孩子,能喝酒嗎?”
原朗眯起眼,微微傾身,語氣危險。
“第一,我是成年男人,不是小孩。”
“第二,問我們北方男人能不能喝酒,你在搞笑嗎?”
餘楸轉頭就喊:“老闆娘,來兩瓶青島啤酒,冰的!”
她給自己也盛了牛肉,挑出了香菜,然後急吼吼地往嘴裡塞,結果被燙得直縮舌頭,“嘶哈嘶哈”地呼氣。
原朗嫌棄道:“你能不能有點吃相?就你這樣的放我家,都不知道被家法伺候多少回了。”
餘楸翻了個白眼:“大少爺,那是你家管得太嚴了。”
她夾起一塊牛肉,吹了吹,“勞動群衆吃飯的時候,都是怎麼香怎麼來,哪有那麼多規矩?”
她一邊吃一邊催促:“你吃啊,真的很好吃!”
原朗半信半疑,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蘿蔔,猶豫半天,終于塞進嘴裡,小小咬了一口。蘿蔔炖得入口即化,肉香濃郁,還帶着微微的甜味。
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吃。
餘楸滿眼期待:“怎麼樣?”
原朗才不願意承認這種路邊攤好吃呢,于是冷冷說了句:“死不了。”
“裝貨!”餘楸撇嘴,“就非得不說正經話。”
啤酒上來,她先舉瓶:“原書記,走一個?”
原朗明顯不相信她:“你不會等會兒吐我一身,還要我背你走吧?”
餘楸滿不在乎,他都背過自己一次了,再背一次能咋地?
但面上還是信誓旦旦:“我暈酒?我要是躺屍了,你别管我,行嗎?”
“逞強。”
酒瓶相碰,冰涼的啤酒滑入喉嚨。
“舒服嗎?”餘楸問他。
“就那樣。”
餘楸跟原朗說了很多這家店的事。她上學的時候就經常來這兒吃飯,這家大排檔的菜煙火氣足,有“家的感覺”。
原朗一邊吃一邊聽,沒說話,但心裡不得不承認,這裡的味道和他常去的高檔餐廳确實不太一樣。
更鮮活,更熱鬧,就像——坐在對面的餘楸。
*
午後陽光漸漸西斜,梧桐街邊的大排檔人來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