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序。”
這是邊序第一次從認為記住别人姓名是在浪費大腦容量的喻辭嘴裡聽到自己完整而正确的名字:
“成為無國界醫生的不是我一個人,研究出疫苗的殊榮也不隻屬于我一個人。”
“可是,那些本該真正成為所有人驕傲的他們,卻因為我的原因,屍骸無存的留在了埋葬萬千靈魂的烏拉爾…”
而真正該跳出來承擔一切責任的人,卻完好無損的活在這個空蕩蕩的世界上,每天被内疚、恐懼、慚愧、懊惱等數不勝數的情緒包圍侵蝕,體無完膚。
深夜,背負罪惡的靈魂被視他為希望的無數魂魄壓到快要窒息,現實中陽光下卻要裝作無事發生一般,笑着以喻詞的身份平凡普通的融入三中,成為這裡最平常不過的一個學生。
有時候他就再想,原來想成為另一個人也無比的容易。隻需要一場并不存在的車禍和捏造的診斷證明。
要不是無數個驚醒的夢一遍又一遍提醒着暗流湧動中纏繞着他的無辜生命,喻辭隻怕自己快要沉淪在作為“失憶”喻詞的美好幻境當中,坦然自若的接受他的身份,他的生活以及他的人生。
“有一點我得跟您說清楚,小喻老師。”
邊序眉眼壓緊,清晰的眸光難見得的倒映在點點泥沙的窗戶上:
“你所認為的你的責任,是因為疫苗研制的成功成為了戰亂N國武裝分子的眼中肉。”
“或許曾經确實某個武裝頭目這麼想過,想找到您,綁架您和整個團隊,用這場浩大肆卷的病毒控制N國,但其實并非——”
邊序深吸一口氣,認真颔首道:
“您聽說過angel嗎?”
喻辭渙散空茫的視線倏然聚焦,凝視着空氣中跳動的浮沉。
“十五年前明明該毀滅在那場大火的标志,我們卻在刨開您的廢墟中發現了——”
邊序的聲音戛然而止。
“喻詞,你這麼在這兒?”
一道似熟非熟的聲音煞有介事的打斷了邊序的話。
喻辭尚未來得及收走的冰冷審視唰然瞥向聲音的主人,權知澤兩指還夾着縷縷燃燒的香煙,霎時被盯的渾身發毛,磕磕絆絆的心虛道:
“你什麼表情,那麼看着我幹嗎?”
邊序一時半會改不了在喻辭面前狗腿子的特性,哪怕這人現在穿着一身藍白校服裝得一手好學生毫無威嚴可言,omega微微附身湊到他耳邊低聲說:
“廢棄教學樓沒有監控,離何主任辦公室也遠,是他們偷摸過來抽煙打架談戀愛的好地方。”
喻辭沒點頭也沒搖頭,俨然和那天權知澤在病房裡看到的不是一個人,他滿身裹挾着恰到好處不至于讓人心生謹慎的冷冽,亦步亦趨靠近比他還要高半頭的少年alpha,神情不見喜怒道:
“你媽在家這麼教你的,見了長輩直呼名字?”
權知澤剛想反駁“你算哪根蔥”,隻見喻辭劈手打掉了他還在“滋滋”冒火星的煙,在正常人面臨危險大腦短路的幾秒裡,喻辭已經單手扭住他的胳膊将人狠狠壓下,知覺恢複的一瞬間,權知澤疼的嗷嗷直叫。
“我靠你TM來真的!”
權知澤無法動彈,忍着鑽心的疼痛怒罵。
“幹壞事你不踩點?撞槍口上了吧,我懶得和你計較,跟邊老師回年級辦寫檢讨去吧!”
喻辭半笑不笑的勾着嘴角,他敢确定依剛才的距離眼前這小子毛都沒聽到。
不過确實得找個機會治治他這目無尊長的毛病,也不知道同和他在一個學校的喻詞忍了多少氣!
“放心吧喻辭同學,沒想到被你拉過來問題還能碰得上這麼一條可愛的小魚,我一定會親手把他送到教務處的,看來我有望向何主任申請漲工資了!”
邊序眯眼笑的慈祥,在權知澤開口前堵住了他。
“不要啊!!!喻詞你完蛋了,我要找我哥來收拾你!不,我找我媽來罵死你!”
空蕩蕩的荒廢教學樓回蕩着權知澤慘絕人寰的痛斥聲,然而喻辭緊跟在壓着他的邊序身後,懶散的一擡眸子“切”了聲。
。
“我就知道你TM不靠譜!”
電話那頭,喬溪乘聲嘶力竭斥責,喻辭單肩背着包撇撇嘴,故作鎮靜的掏掏如同被塞了雞毛的耳朵:
“小聲點,我旁邊的人都要被你震聾了。”
“哼!”
喬溪乘鼻孔出氣,喻辭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雙手環胸微眯眼睛,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但他不似之前爆發的怒火持續很久。
“幸好人家邊老師來學生會送資料順手捎來了,你瞧瞧你這記性,記不住學校路線圖就不說了,怎的剛踏出門連出去幹啥都忘了?!”
金烏西沉,塵光如金。
喻辭緊随着放學人流高峰,就在一茬接一茬商販擁擠的小推車附近,瞄到了半小時前發到他手機上挂着一模一樣車牌号的黑色邁巴赫。
耳邊喬溪乘依然叨逼叨:
“放學回去路上小心點,到了目的地給我發個定位,誰知道你那名義上的姨媽給你找了個什麼地方住…”
“你先回去看,要是拿了你們家的股份敢虧待你,以後别管她叫大姨了,到我家跟我住。”
“知道啦喬大小姐。”
喻辭頗為無奈的等他挂了電話,才擡步往車附近走。
由于趕早過來停在了正規車位上也不受影響,車窗慢慢降下,青年alpha開闊舒朗的峻容和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裝立刻暴露在不符合他矜貴氣質的市井煙火中。
alpha輕微向後撇了撇腦袋,神情溫和而從容:
“上車。”
身後擁堵的汽笛聲此起彼伏。
喻辭斂了神色,開門坐上副駕,後知後覺的從倒視鏡注意到車内并無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