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手術……
聞聲言顫抖着撫上自己的喉嚨。
我是您基因實驗的開端嗎,父親?
聞聲言猛地起身,發瘋似的将報告撕成碎片,紙張邊緣鋒利的棱角劃破皮膚,她卻感覺不到疼痛。
那些被撕成雪片的報告上,密密麻麻的數據與圖表在視線中扭曲變形,化作無數張孩童哭泣的臉。
蘇北秋也在其中。
她踉跄着後退,後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牆面,喉嚨裡擠出一聲破碎的嗚咽,像是被扼住喉嚨的困獸。
“怪不得你總是那麼遲鈍……”聞聲言嘶啞的喃喃聲在顫抖中碎裂,威士忌瓶早已滾落在地,琥珀色的液體浸透報告碎片,泛起暗紅。
電擊,窒息,同類相殘……
活下來很不容易吧……
玻璃瓶映出聞聲言蒼白無力的臉,她猛地抓起瓶口,将殘酒灌入喉嚨,烈酒灼燒食道,卻澆不滅心頭的火。
火在燒,燒的是骨髓,是記憶深處被手術刀剖開的恐懼,以及對這場毫無人性的實驗的恨意。
對了,母親呢?為什麼沒有母親的下落!母親也是自願參與研究的嗎?
“我要毀了那裡!”她低吼着,聲音卻淹沒在虛空之中。她沒辦法恨父親,所以把所有的怨都落在實驗上。
她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很快,軀體變得僵硬,無法動彈,聞聲言大口呼吸,恨意蔓延開來,爬過她的腳踝,爬上她的脊背,将她一寸寸吞入複仇的漩渦。
一定是他們讓父親變成這樣的,那個幕後的操縱者必須死!
最終,聞聲言的身子癱軟,靠着牆面滑落在地,指尖摳進地面裂縫,指甲縫裡滲出血珠。
實驗室陷入一片寂靜。
突然,敲門聲如死神的叩擊打破寂靜。
聞聲言猛地擡頭,瞳孔劇烈收縮。
隻有她的熟人才知道實驗室外門的密碼。
是D隊?還是……
“阿言,你在裡面嗎?”
蘇北秋的聲音透過厚重的實驗室門傳來,熟悉的聲音居然讓聞聲言有些安心。
“我開門進來了?”蘇北秋的語氣染上焦急,掌心不斷叩擊着金屬門闆,“你一早上都沒來上課,信息也沒回。他們說你在實驗室,是出什麼事了嗎?”
糟糕,不能讓北秋看到報告。
“等等!”聞聲言艱難擠出沙啞的音節,踉跄着将那些碎紙片扔進垃圾桶。
在蘇北秋即将輸入密碼的刹那,用實驗袍蓋住垃圾桶。
門外傳來電子鎖解除的輕響。
蘇北秋推門而入的瞬間,聞聲言迅速将滲血的手指藏到身後。
她擡頭時,眼眶通紅卻強行擠出笑意:“抱歉......做了個失敗的研究,我有些鑽牛角尖,沒注意你的消息。”
蘇北秋的目光掃過滿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地面上抓撓的痕迹,最終定格在她顫抖的指尖。
空氣中還彌漫着酒氣。
她沒追問,隻是蹲下身将聞聲言冰涼的手攥進掌心:“你流血了。”
蘇北秋的手像一片溫熱的雲,輕輕裹住聞聲言顫抖的指尖。
她沒說話,隻是将聞聲言整個人攏進懷裡,實驗袍的布料摩擦出細碎的聲響。
聞聲言僵了片刻,鼻腔裡湧入蘇北秋身上淡淡的巧克力氣息,混雜着某種熟悉的柑橘味香水。
啊……甜甜的,好溫暖……
“除了手受傷還有别的地方嗎?”蘇北秋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帶着安撫的味道。
見聞聲言搖頭,她松開手,轉而握住聞聲言的手腕,将那隻滲血的手指輕輕拉出。
傷口在食指指尖,像一道猙獰的紅色裂縫,邊緣還沾着碎紙屑。
蘇北秋從身後的架子上抽出無菌紗布,動作極緩地擦拭那些異物,指尖的觸碰讓聞聲言後頸泛起一陣戰栗。
“那有低血糖嗎?”蘇北秋的聲音裡裹着歎息,她将紗布纏上傷口後,伸手準備掏兜裡的巧克力。
聞聲言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沒有,不用吃巧克力。”
她的眼眶更紅了,睫毛上挂着的水汽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
蘇北秋沉默着将碎發别到耳後。
她蹲下身,與聞聲言的視線平齊,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在她們腳下映出的光影:“心情不好吃巧克力也——”她的話語被突如其來的擁抱打斷。
聞聲言的體溫比想象中更低,像是從冰櫃裡取出的标本。她将臉埋進蘇北秋的頸窩,鼻腔裡充斥着蘇北秋心跳的頻率。
“對不起。”她喉間的哽咽似被凍住,每個字都帶着冰碴的棱角。
明明都下定決心,明明都窺探了你悲慘的過去,最後還是隻能利用你,将你的溫度當作燃料,點燃自己複仇的火焰。
我也必須利用你。
蘇北秋的手掌撫上她輕顫的脊背,指節有節奏地輕拍着,像在安撫一隻炸毛的貓。
她語氣平淡:“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我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聞聲言悶聲說到。
“沒關系。”
蘇北秋靜如湖面的眼裡泛起漣漪,閃過那些死在她爪下的人,血肉模糊的畫面,那一張張扭曲的臉,每晚都會出現在她的夢裡。
蘇北秋忽然輕笑了一聲,她收緊環住聞聲言的手臂,讓兩人的骨骼近乎抵死相嵌:“我也一樣。”
我喜歡你,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