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金光善的私生子嘛。”魏無羨渾不在意,灌了口酒,“你看,同是私生子,人家斂芳尊統領百家,我呢?隻能在莫家莊睡地磚、啃馊飯,慘不慘?”
溫蓁的聲音低了下去,帶着不易察覺的暖意:“能回來……就不算慘。”
魏無羨握着酒壇的手頓了頓,沒說話。确實,能重回這人間,已是莫大幸事。若說還有什麼更值得高興,大概就是親眼确認故人皆在,且……似乎都過得比從前好。
江澄已是威震一方的家主,金淩長成了挺拔的少年,連溫蓁這丫頭都搖身一變成了藍曦臣的未婚妻。藍忘機……像是變了,又像沒變,那份不動如山的氣度倒是越發深厚。
真正停在原地的,仿佛隻有他。從十三年前歸來的魏無羨。
那漫長的十三年,于他,不過彈指一瞬。
魏無羨放下酒壇,目光灼灼地看向溫蓁:“聽小輩們說,你跟藍曦臣十三年前就定了親?那會兒……正是我‘死’的那年。藏得夠深啊!整天跟我們混在一處,半點兒風聲都沒漏!怎麼拖了這麼多年,還沒把事兒辦了?”
溫蓁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粗糙的壇壁,輕歎一聲:“這事……說來話長。”
魏無羨急不可耐:“那就長話短說!”
溫蓁面露一絲複雜,搖頭道:“為了……活命罷了。”
魏無羨瞬間瞪圓了眼睛,倒吸一口涼氣,不知想到什麼,差點跳了起來:“什麼?!你不肯嫁,他還要殺了你不成?!”
溫蓁氣得抄起旁邊的雞毛撣子作勢要打:“……你少胡說八道!”
魏無羨嬉皮笑臉地躲開,湊近些,壓低聲音帶上了幾分讨好:“好師妹,别氣别氣。哥哥我眼下真有急事要下山一趟,你那通行玉令……先借我用用?反正你都要當宗主夫人了,也不稀罕這小小玉令了吧?”
雲深不知處戒備森嚴,出入皆需通行玉令,否則即便翻過那高聳的白牆,也會被結界狠狠彈回。魏無羨正愁沒門路,眼前這“熟人”簡直是瞌睡送枕頭。
眼看溫蓁面露猶豫,魏無羨爪子都癢了,差點想直接上手搶。
溫蓁沉吟片刻,還是從腰間解下自己的玉令遞過去:“給你也行。不過,用不用,你可得想清楚。”她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着魏無羨,“我這玉令,跟澤蕪君那塊……有共鳴。一旦出了雲深不知處境内,行蹤可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魏無羨伸到一半的手猛地縮了回去,表情古怪:“……這玩意兒還有這功能?”
溫蓁無奈聳肩:“……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開什麼玩笑!原書這段可是主角感情升溫的關鍵節點,怎麼能毀在一塊玉令上?得想個法子,把他弄去冷泉……
溫蓁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這個時辰……冷泉那邊,應該有人在吧?”
魏無羨:“?” 他先是一愣,随即腦中靈光一閃,猛地将壇中殘酒一口飲盡,“啪”地将空壇往桌上一頓,拍案而起,拔腿就往外沖!
溫蓁忙問:“幹什麼去?”
魏無羨頭也不回,聲音帶着急切:“冷泉!”
被她一點,魏無羨立刻想起雲深不知處确有冷泉,奇效諸多,是藍家男子弟修行之所,據說能靜心清性、驅除邪火。下冷泉總得脫衣服吧?衣服都脫了,還能叼着玉牌不成?機會來了!
看着魏無羨火燒屁股般沖出去的背影,溫蓁長長舒了口氣。還好,命運自有其軌迹,倒是省了她不少心思。
魏無羨走後,溫蓁收拾起滾落一地的空酒壇,推開窗戶讓清風吹散滿室酒氣。又叫來幾個弟子,合力将薔薇小築那面大梳妝台擡進了寒室,替換掉藍曦臣床頭那張小幾。她自己則抱着為數不多的幾件衣物,慢悠悠晃進了寒室。
待衆人散去,她獨自坐在那張屬于藍曦臣的寬大床榻上,鼻尖萦繞着一股清冽淡雅的冷香,是她從未聞過的味道。
她忍不住想,若藍曦臣回來,看見她大剌剌坐在這裡,會不會驚得失色,然後把她“請”回薔薇小築?溫蓁給自己壯了壯膽,管他呢!她認定的事,現在就要做。
那張被替換下來的小幾也沒扔。思來想去,覺得它在寒室擺了那麼久,也算有功。便将小幾安置在梳妝台旁,尋了個素淨的花盆,回薔薇小築的籬笆邊挖了一株開得正盛的小野花栽進去,擱在小幾上。花朵雖小,卻生機勃勃,看着就叫人歡喜。
溫蓁也沒打算讓薔薇小築徹底荒廢。如今魏無羨歸來,往後在雲深不知處碰頭喝酒的機會定然不少。寒室是萬萬不敢造次的,靜室更不敢去,那便隻能在薔薇小築聚首。到時叫上江澄、金淩,四個人……說不定還能湊一桌推個牌九?有酒有樂子,就差下酒菜了。溫蓁往後一倒,躺在地闆上,望着屋頂的橫梁想:那就把院子一角圈起來,養些雞鴨?現吃現宰,新鮮!
倘若江澄能放下心結……倘若金淩認了魏無羨這個大舅……倘若……還有那樣的機會。
溫蓁曾不止一次困惑,穿書這般離奇之事,怎會落在自己頭上?隻依稀記得自己極愛那部話本,枕邊常放着,翻得書頁都起了毛邊。後來……似乎是在燈下讀着讀着,便伏案沉沉睡去。再睜眼時,已是全然陌生的天地,恍然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