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等她動作,歐陽笙竟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強行堆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谄笑,步伐不穩地向前挪了一步,從袖中飛快地掏出一個小小的、沉甸甸的錦囊,雙手奉上:“是,是……是在下唐突了諸位大哥巡狩。這點……區區薄禮,不成敬意,算是給幾位大哥添些酒錢……還望大哥們……高擡貴手……”
錦囊打開的縫隙裡,是十幾片明晃晃的足金葉子和幾顆圓潤的上品珍珠,在昏暗的林間閃爍誘人的光芒。
三角眼首領的目光瞬間被釘在了那金燦燦的光芒上。他身後幾個弟子的呼吸也明顯粗重起來。貪婪徹底壓倒了那點微末的職責。
“咳……算你有點眼力勁兒!”首領假模假樣地幹咳一聲,一把抓過錦囊揣入懷中,漫不經心地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行了行了,趕緊滾!别擋大爺們的道兒!”
三人如蒙大赦,溫蓁一把拉住仍有些發懵的歐陽笙,虞溪緊随其後,幾乎是緊貼着樹影,疾步離開這充滿劫後餘生氣息的角落。
一口氣疾走十餘裡,直到感覺徹底甩脫了那幾雙貪婪的眼睛,三人才敢在一處巨大的風化石後停下。歐陽笙幾乎是癱軟在地,額上冷汗涔涔,臉色白得吓人,方才強裝的鎮定早已崩潰。
溫蓁按着抽痛的肩膀,靠着冰冷岩石急促喘息。連日奔波,帶着個毫無根基又飽受驚吓的世家公子,兩日間不過走了三百多裡。夷陵……還有兩百餘裡,遙遙在望卻又如此遙遠。
她擡頭望天,日頭已然西斜,濃重的鉛雲正從西邊天際翻滾壓來。一場暴雨在即。
“不能再拖了。”溫蓁啞聲開口,目光掃過虞溪眼底的疲憊和歐陽笙幾乎虛脫的樣子,“必須禦劍!天黑前,趕到夷陵!”
她知道這冒險極大,但等待他們的,或許是更可怕的泥潭。
虞溪吃力地從懷裡摸索,掏出僅剩的一個、早已涼透變硬的餅子,沉默地分成三小塊。最小的那塊給了歐陽笙。她啃着自己的那份,聲音帶着沙礫感:“最後一口糧了。前面有個小村子,”她指着遠處隐約的幾縷炊煙,“我過去看看,弄點吃的。”
“我去!”溫蓁掙紮着站直身體,“你這兩日夠累了,護着他待在此處,莫要亂走。我腳程快,即刻便回。”
她肩膀的傷需要活動,更需要一點獨自冷靜的空間。這一路的波折如同一團亂麻,前方夷陵,會是解開亂局的希望,還是又一個緻命的漩渦?那沉重的窒息感如同烏雲壓頂。
歐陽笙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看到溫蓁蒼白的臉和緊蹙的眉頭,最終隻是虛弱地點了點頭:“……小心。”
溫蓁獨自一人走向那個被薄暮籠罩的靜谧小村。斜陽将村莊的影子拉得很長,幾縷炊煙在鉛灰色的天空下顯得格外蕭索。村中道路泥濘,低矮的土坯農舍參差不齊。沒有商鋪,沒有市集,隻有寂靜和空氣中飄散的飯食香味。
她摸了摸藏在懷裡的布包,裡面是一些魏無羨臨行前胡亂塞給她的碎銀,還有江厭離在眉山時怕她路上短缺硬塞給她的全部積蓄。
溫蓁選擇了一戶看起來家境尚可,剛升起炊煙的農家小院。她輕輕叩響了門闆。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露出一張被竈火熏得微紅、布滿風霜溝壑的中年農婦的臉,發髻上沾着幾根草屑,手指粗粝。
“大娘,打擾了。”溫蓁努力擠出溫和的笑容,“路經此地,想買些能帶走的幹糧。您看……”她從袖中摸出兩片頗沉的碎銀,“這些夠麼?”
農婦的眼睛在碎銀上停留片刻,又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溫蓁,尤其在她背負的長鞭和略顯淩亂卻料子極好的衣衫上多看了幾眼,臉上顯出為難:“姑娘……給太多了。這個時辰,蒸好的饅頭怕是沒剩幾個了……”
“無妨!”溫蓁忙道,“有多少您給我多少便是,剩下的權作酬謝,給您添麻煩了。”
農婦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側身讓開了門:“……那你院裡等等吧。”
很快,農婦抱着一個粗布包袱從屋裡出來,裡面是幾個尚有餘溫的白面饅頭和一疊烙得焦黃的粗面餅。她把包袱塞給溫蓁,聲音忽然壓得極低,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急促:“姑娘,你是……是山上的修士吧?前些天就有穿着那樣紅太陽袍子的修士老爺來打過招呼,說但凡見着生面孔,尤其說是從南邊雲夢蓮花塢那邊來的,都要立刻報上去……”
她緊張地朝外張望了一下,院牆遮擋了她的視線。
“大娘,我不……”溫蓁下意識想否認。
“可不敢在這兒待着了!”農婦像是怕極了,不容她解釋,伸手就用力推着溫蓁往外走,“快走!快走吧!這銀子你拿回去一個,不然……不然我這心裡不安生!叫别人瞧見了,你可就真沒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