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強光刺破眼睑,直直照射進卡爾的眼中,他在短暫的咕哝之後終于不情不願地緩緩睜開雙眼,手術台上方的無影燈将整個實驗室照得燈火通明。卡爾在一瞬間驚醒,居高臨下俯瞰着他的,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員冷哼了一聲,即使他還戴着口罩,卡爾也可以看到他臉上浮現的,深切的不滿與厭惡。
做了一個夢,卡爾想,但他來不及思考更多,研究員的不滿讓他下意識地想要将身體蜷縮起來——這是一個好姿勢,可以保護相對柔軟的腹部不受傷害,也可以把頭藏起來。但他不是每時每刻都能蜷縮的,就像是現在,身上的束縛帶阻止了他的動作。他被用力扇了一個耳光,臉偏到了一邊。
“我記得我之前就已經XX地警告過你了,你這個XX養的!”那個研究員氣急敗壞地開口,聲音撞在牆壁上,回蕩在整個實驗室裡,“這次實驗需要你給出實時反饋!但你就X的睡過去了!你知道你浪費了我多少時間嗎!啊!說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請原諒我,先生,”卡爾在手術台上瑟瑟發抖,“都是我的錯,先生,非常抱歉,請原諒我,對不起,對不起,再來一次,再來一次我就不會睡着了,先生。”
卡爾很清楚自己為什麼要求饒,求饒是因為害怕,而不是因為他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研究員們,以卡爾聽到的消息,他們需要一直住在實驗室裡,一個月才能離開一次,離開了也會被監視,因為卡爾“很重要”。所以他們在感到不滿的時候都會來折磨卡爾,因為都是卡爾的錯。
最開始實驗室的負責人還會阻攔,畢竟不能弄壞珍貴的實驗品,但是很快他們就知道了卡爾不會因為被折磨和虐待而死,所以他們就默許了這一切的發生。
對不起,對不起,請寬恕我,卡爾不停道歉,不停求饒,然而那個研究員并沒有對他展示仁慈,隻是按下了一個紅色的按鈕。電流從卡爾的四肢百骸鑽過,就像是無數根長針刺穿了他的皮膚和血肉之後,又在不斷翻攪着他的骨髓和大腦。好痛,好痛,卡爾啜泣起來,但他的聲音隻是讓研究員覺得吵,然後電流被更加開大了。
這是懲罰,卡爾知道,這是發洩,卡爾也知道,這是遷怒,卡爾非常清楚這一點,但他無法改變,無法逃離,他隻能在這裡繼續被折磨。他嘗到了在自己的嘴裡縱橫着的血腥味,血是甜的,甜得令人生厭,如果能有另外一種甜味覆蓋血的甜就好了。
想吃蛋糕,卡爾喃喃着說。
他在實驗室的識别記憶實驗的時候見到過蛋糕,這是一種甜食,廣泛用于人類的慶祝活動,尤其是慶祝誕生日或者婚姻關系。他沒有吃過蛋糕,實驗室的人不可能允許卡爾進食,但在想到“蛋糕”的時候,似乎有一種甜甜的味道鑽入了他的鼻腔,還有一隻溫暖的手撫摸着他的頭發。
這是夢嗎?卡爾不知道,但如果這是夢的話,一定是很開心,很幸福的夢吧。
他想去找夢裡的那個人,卡爾想,他掙紮起來,這一次不是無意義的扭動,他知道束縛帶的特點,也知道它的薄弱之處,之前,也許是昨天,研究員怕他死了,所以給他短暫地照射了太陽光。他有力氣,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用自己的眼睛。這麼想着,卡爾看向束縛帶,然後他的眼睛發出了紅光。
第一根束縛帶斷開了,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卡爾從手術床上坐起來,電流停下了,他漂浮着,看向研究員,而研究員尖叫着後退。卡爾沒有感覺到開心,隻是非常,非常的悲傷。
為什麼你之前可以那麼肆無忌憚地欺負我,現在卻又那麼害怕我呢?他想,隻是因為我被捆住了,讓你感覺我是無力的嗎?你隻敢對沒有還手之力的人動粗嗎?原來你隻是個膽小鬼嗎?那你還真是一個好可憐的人呢。
卡爾向前走了一步,又向前走了一步,他很高興,現在他有力量了,他可以随手撕開那扇門,他也可以,他一定可以擰斷那個讨厭的研究員的脖子。他幾乎要将自己的手指覆蓋在那個研究員的脖子上了,他的眼中依然帶着狂喜的紅光,但是,在觸碰到研究員的一瞬間,卡爾的手停了下來。
我應該這麼做嗎?他想,我真的想好了要殺了他嗎?
他又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研究員,然後轉身,從被自己撕開的門飛了出去,他會離開這裡,他會到夢裡的那個人的身邊,他……
卡爾睜開眼睛,他正躺在海豚酒店房間的床上,或者更準确地說,他的頭枕在榊夜守的大腿上。在清醒的瞬間,卡爾立刻意識到了剛才的一切才是夢境,他在夢中回到了過去的那個實驗室,但幸好,他已經離開了,幸好,他醒了過來。
“你做噩夢了?”榊夜守說,他摸了摸卡爾的額頭,“這個房間裡有惡魔,不過好消息是,惡魔已經被我解決掉了。”
卡爾點點頭,他剛要說話,眼圈就紅了:“對不起,我沒有幫上忙……”
“說什麼呢,你能自己從惡魔營造的夢境當中逃出來已經很厲害了啊!”榊夜守的語氣輕快昂揚,卡爾的心緒也一點點平靜下來。他坐起身,又一次打量着這個房間,他看不出有什麼惡魔,他隻看到地面上掉着一個破碎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