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也覺得惡.心。
盛秋尴尬地低下頭,下意識去拿毛巾。
徐希一把拽了過去,聲音有些大,語氣明顯有些生氣:“要多嚴重你才會吭一聲?已經有創口了,那抹布玩意兒敷上去不怕感染嗎?”
盛秋沒站穩,連帶着身體向前跌了下,徐希雖然嘴上嚷嚷着生氣,但還是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下。
“不好意思啊......”盛秋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話,習慣性低頭道歉,“等把安排好我就去處理自己的事。”
徐希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沖盛秋發火。
自從盛秋來張家的這些年,他沒少見她這副樣子,小心翼翼又沒什麼脾氣,不管是不是她的原因,都會第一時間道歉。
一家人都這麼久了,在張榕面前還總是有些寄人籬下的意味。
徐希最見不得她這樣。
“等等等,等你再去處理,這手都要腫成豬頭了。”徐希沒好氣地說道。
“不是豬頭。”盛秋擡起頭,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徐希一臉黑人問号。
她眉毛彎了彎,露出幾顆小小的白淨牙齒:“是豬蹄。”
徐希無奈,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他讓盛秋在這等一會兒,不遠有個藥店,他先去買些治過敏的藥,要到時候還沒陳迹消息,今天就算了,他們先回去。
做起決斷來倒比她還像個大人,态度堅決,沒有商量的餘地。
徐希飛快地跑了出去,等小小人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盛秋才忍不住身子向後靠了靠,順着樹幹緩緩蹲了下來。
她拿出手機,指尖向下滑了下,翻出剛才和張榕的聊天界面。
算了算,現在她那應該正是睡覺的時間,盛秋不好意思打電話,畢竟自己也很讨厭被這樣打擾。
發個消息應該不會太過分?
雲散開些,恰逢一束陽光穿過樹葉縫隙灑在手機屏幕上,鍵盤上的一個個細小字母晃得她有些眼暈。
盛秋皺着眉頭按了幾個健,跳出來的字連不成完整一句。
她松開胸前拉鍊,将外套努力往外扯,再把手機收進來,投下的一小塊陰影剛好遮住了一部分刺眼光線。
單手拽着外套,另一隻手騰出來慢吞吞地打字。
隻是外套着實有些小,基本沒了彈力,沒拽幾秒又往回縮。盛秋無奈歎了口氣,隻得手握成個小拳,眼睛湊近中間的孔洞,費力地看着屏幕。
正當她還在艱難地和鍵盤搏鬥,忽然,像是一陣清風穿過。
罕見的,沒有熱浪的痕迹。
隻送來清爽的空氣,隔絕了燥熱,久違的清涼沁人心脾,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薄荷香。
面前投下一處陰影,瞬間,連頭頂的溫度也被壓下去許多。
和她掙紮着用外套阻隔光線不同,那種方式短暫、不穩定,略顯笨拙。
而此刻,辟出的一小片陰涼确是長長久久地落在身上。
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貪婪地深吸了一大口後,她緩緩仰起頭:“這麼快?”
陽光灑在面前男生的身後,輪廓像是被鍍了層柔和金邊。
背光看不清臉,第一眼隻能捕捉到那淡色的T恤和幾近白到反光的牛仔褲。
怎麼看都和剛才大咧咧的深灰色運動服不是同一個人。
意識到認錯人,“抱歉”脫口而出,盛秋掙紮着站起身,小腿肚的酸麻瞬間過電般席卷全身,腦袋暈暈沉沉,身子不聽使喚地向後倒。
“小心。”
男生淡淡的嗓音,像是空谷山澗輕拂過的風。
後背被人輕輕托住,隔着外套也能分辨出手掌的紋路,溫度滲進細密的棉質纖維裡,那一小塊皮膚變得滾燙。
卻又因那句溫柔的話語而散下幾分清爽。
矛盾的感覺。
“對......對不起”盛秋反應過來後迅速直起身,和男生拉開兩步距離。
他身上有一種淡淡的清香,像是某種花香洗衣液,悄然傳送着不屬于這個季節的植物香氣。男生沒有接話,黑色的口罩遮住大半張臉,剩下一對叫人移不開視線的眼睛。
瞳仁漆黑,眼尾略微上揚,有一種缱绻的疏離感。
盛秋第一次覺得,氣質這種東西,口罩是遮不住的。
“過敏?”低沉的嗓音再度響起,男生下巴沖她的手臂輕點了下,從褲子右側口袋摸出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她。
他的手指很幹淨,清瘦、有力,在太陽底下白得發光。
“嗯,有一點,謝謝......”以為是遇到熱心腸的路人,盛秋感激地接過紙巾,那一瞬間,略帶濕潤的清涼感切切實實從指尖蔓延開來,一跳一跳地,刺激着接觸到它的每個細胞。
不是尋常幹巴的紙巾,是濕巾。盛秋輕輕擦過手腕,那一小塊皮膚的溫度迅速降了下去,四周都是火焰山,隻有它是冰冰涼的。
竟然還是酒精的。
徐希還沒回來,那些諸如氯雷他定片的專業抗過敏藥物雖好,但現在這個時刻,盛秋覺得,都遠不如手上這一方小小的酒精濕巾來得深得她心。
或許這就叫雪中送炭。
剛才在便利店離得遠,他隻能粗略看出輪廓。
而現在,她就站在面前,隻向前兩步的距離。
她的臉特别容易紅,道謝時不知所措,眼睛不知該向哪看才好,陳迹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她,看着那像是藏着一池清澈泉水的眼睛,就這麼撲閃閃地眨啊眨,像是太陽底下的波光粼粼。
個頭比以前高了些,模樣還是高中的樣子,陳迹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小姑娘拿不準地喊了聲哥哥,看他沒回應,也像這樣臉騰地蹿紅。
還沒認出來?
“小秋!”徐希老遠就看見盛秋和旁邊的口罩男,她低着頭像是做錯了什麼事,男生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徐希三兩步奔過來,挽在手臂的塑料袋被風吹得吱嘎作響,唰地擋在她面前,直愣愣地沖着對面男生。
徐希有一個原則,彰顯氣勢的時候不能喊姐。
會輸。
徐希把裝藥的包裝袋遞給她,順便回過頭小聲問:“這人......欺負你了?”
盛秋有些不明所以:“沒......”
“有”字還沒到嘴邊,就聽見激動的平地一聲雷:“陳迹哥?!”
盛秋有些茫然地看着徐希,剛才蹦出的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和面前的陌生人,一時大腦有些宕機。
盛秋呆呆地看着那雙溫柔淡然的眼睛幾秒。
是他?
陳迹大大方方摘下口罩:“你好,徐希。”
“天呐!你竟然還知道我的名字!小秋姐你聽見沒!我要哭了。”徐希又驚又喜,一臉要掉小珍珠的模樣看着盛秋。
摘下口罩,她才得以看清他的模樣。
他的嘴唇很薄,輕抿成一條線,比高中瘦了不少,清晰的下颌線,隐隐能瞧見骨骼。
沒有了遮擋物,他的目光更顯溫和,看向徐希的時候不經意分過來半個眼神,盛秋慌忙垂下眼睫。
心髒仿佛停止跳動,時間也在這一刻靜止。
“你好。”略帶慵懶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下一秒,凹凸不平的青灰色地面被那雙橫擋在視線的手隔斷。
這次他伸的高度高了些,離得更近,也沒有正好落下來的晃得人睜不開眼的陽光。
仿佛能看清那些青色的血管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微微跳起。
于是又重新恢複了心跳。
男生的骨架似乎總比女生大些,或許彈鋼琴的緣故,他的手掌看起來很寬。
而此刻,那雙寬厚的手掌,并攏着手指伸過來。
禮貌的語氣,宛若蜻蜓點水。
“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