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燙得厲害,盛秋悄悄地捏了下,有些懊惱,為自己大腦裡不切實際的幻想。
小說還是少看一點。
她故作鎮靜地接過圓盤,放在幹淨的料理台上,将剛才切好的西瓜整齊放上去,又将砧闆和菜刀一并清洗幹淨,才慢吞吞回答:“被太陽晃了眼。”
陳迹唇角彎着淺淺的弧度,意味深長地哦了聲,他沒再打趣,而是打開冰箱,從上方的冷藏櫃拿出瓶冰過的礦泉水,扭開瓶蓋仰頭喝了兩口,又将瓶子貼着右手小臂放了會兒。
他的手很白,是那種會讓人舒服的白,瓶壁的細小水珠滴在結實有力的手臂上,在盛秋眼裡也是那樣恰到好處。
或許是這幾天他的玩笑話消解了不少兩人的距離感,曾經一度失掉的勇氣好像又慢慢找了回來,她試着喊了一聲“陳迹”。
“嗯?”陳迹擡頭,看見她微微失神的樣子。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沒有亂七八糟的稱謂。
她莞爾:“謝謝你。”
陳迹眯了眯眼,耐心等她把話說完。
不知道聽起來會不會有些突兀,但盛秋還是想把這些天一直放在心底的話說出一部分來:“謝謝你沒有因為第一天我的遲到而有情緒,其實開始我有些擔心,因為遲到會破壞一個人所有的好印象,你對徐希的要求很嚴格,我有些害怕是自己連累了他。”
她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睫毛撲閃,眼神真摯。
“但是現在我知道了,”她長舒了一口氣,“謝謝你告訴我們這麼多,也謝謝你這幾次願意騰出時間給徐希上課,無論他将來會不會、能不能考上南音,我們都很感謝你。”
她的語氣很誠懇,不知道的以為他幹了什麼了不得的雪中送炭之事,這些年陳迹一個人在外面單打獨鬥,在他面前飄過的人,各式各樣彈琴的人,有托着家裡人關系找來給三四歲孩子啟蒙的,也有像徐希一樣準備藝考來找他上大師課的,明明“謝謝”兩個字聽得他耳朵都要起繭。
但大多都是點到則止,寥寥罷了。
好一點的,學出了個子醜寅卯來的,會大包小包地提着禮物拜訪,那些學不出個所以然來的,也就再沒了下文。
從來沒有人像她一樣,眨巴着眼睛一闆一眼地把那些事如數家珍地說出來,最後告訴他,無論事情能不能成,都很感謝他的幫助。
心情也随之輕快起來,陳迹拿起塊盤裡正中間的西瓜,遞到她的手上。
“我不是聖人,也沒有那麼高尚”,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小姑娘這會兒正大口咬了塊西瓜果肉,一臉幸福的模樣,“不求回報這事兒我可幹不來”。
盛秋以為他說的是課時費,圓圓的眼睛睜大了些,“那怎麼可能讓您白上課呢!”
“等結束了,我就把錢一起轉給您。您放心!不讓您吃虧。”
陳迹哭笑不得,很想告訴她和課費無關,但看着她單純的臉龐,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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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堂課徐希上得有些心不在焉,陳迹瞧出了他的心思,隻簡單點了兩句就讓他們回去。
這年頭,真相總是殘忍的。
就像是神童,從小周圍都是吹捧和贊美,突然有一天,到了外面的世界,發現和他一樣有天賦的人比比皆是,或者應該這麼說,他有的那點根本算不上天賦,最多也就是稍好一點的資質罷了。
于是過往對自我的認知開始迅速地坍塌。
這需要一個過程,能否重建,陳迹也說不好。
陳迹問他下周是不是還來上課的時候,徐希有些猶豫,陳迹不勉強,拍拍他的肩,“沒事,考慮好了再說”。
臨走前陳迹朝她使了個眼色,盛秋懂了,徐希的情緒有點低落,她沖陳迹感激地笑了笑,悄悄拍了拍胸脯,暗示一切交給自己,随後輕輕帶上了門。
眉宇清秀,笑起來像是太陽底下的向日葵,印象裡那個膽小腼腆的形象似乎在漸漸褪去。
盛秋打了輛出租車,她要把徐希送回家。
車内很安靜,靜得她有些不習慣,偏過頭去看徐希。
平時熱鬧倒騰起來沒完沒了地的小夥子,今天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了。他的手支在車窗邊,托着腦袋,窗外的行道樹映在眼眸飛速倒退,徐希有些怅然若失。
“小秋姐。”
這是他們鬧别扭後,徐希第一次像以前那樣叫她。
他轉過身,看着她的眼睛,閃過一絲的猶豫,可又像是下了某種決定。
“如果我說不學音樂了,是不是很丢人?”
他的手握得很緊,青色的筋絡顯了出來,背也繃得筆直,整個人看起來很緊張。
好像盛秋簡單的一句是或者不是,就能決定他未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