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周,趙炎像是消停了些,或許是那次盛秋公然和他起了沖突,讓他意識到她并不是像自己以為那樣好欺負。平時看着默不作聲的人,原來也有自己的脾氣。
趙炎沒再難為她,也不會再卡着下班的點給她布置完不成的工作任務,也不會再拿不屬于盛秋工作内容的活兒分給她。
一時之間,盛秋仿佛成為了公司最清閑的人。
同事們心照不宣,場面鬧得那樣難堪,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沒在盛秋面前說什麼。
立場和情緒在悄然變化。
沒有額外的工作任務,也不用再忍受領導的陰陽怪氣,盛秋目前手上工作隻剩下林霧臨走前留下的專欄訪談。
先前的多數工作都是林霧帶着她,兩人商量讨論着來完成,從前期的選題,再到确定被采訪人,林霧的人脈廣,性格好,對外的聯系總是她挑大梁,盛秋隻用負責一些輔助工作,例如拟采訪大綱,了解對被采訪人的經曆,這些由盛秋整理後向林霧彙報,具體錄制時由她出鏡。林霧離職時,剛好輪上這一期的采訪結束,盛秋也隻需要盯着收尾,确保節目上線即可。
本來兩三天就能走完的流程,趙炎卡了生生半個月,盛秋去理論,被他以“這種采訪小打小鬧上不了台面”打了回來。
趙炎一直看不上她和林霧的這檔節目,采訪嘉賓都是沒什麼背景的普通人,比如這期的農民工,其實盛秋的想法很簡單,那段時間在公司熬夜看片,下班都是後半夜的事了,公司樓下是一個公園,有不少長椅,很多農民工就那樣躺在上面睡覺,找一件軍大衣蓋着,拿幾個廢紙殼墊着腦袋,安全帽就放在旁邊。
過了幾天,盛秋再下來時,發現長椅之間裝上了扶手,這樣一來長度縮減了一半,農民工們睡覺就隻能蜷成一團。
盛秋把自己的想法彙報給林霧,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就用農民工這個主題,作為城市化進程中那些被遺忘群體的縮影,重新喚起社會對他們的關注。
趙炎不懂,或者說根本不在乎其中的意義,在林霧走了之後總是有意無意地針對他們這檔節目,就仿佛它連帶着盛秋,一并成為了眼中釘。
不知道是不是被盛秋“要去總部投訴”的說法吓着了,這次節目上線還算順利。這樣一來,林霧在公司參與的最後一個項目也算圓滿完成,盛秋稍稍松了口氣。
但——接下來就要靠她自己了。
剛好到了中午吃飯休息的點,孫朵點着轉移過來,輕聲問盛秋要不要一起吃午飯。辦公區安靜的打字聲,卻因為這個問題忽然停了下來。盛秋正好仰頭活動一下酸痛的肩膀,和對面同事撞上視線,眼神複雜地看着她,又往旁邊捎帶了眼,随後迅速垂了下去。
盛秋頓了頓,倏地,後知後覺的覺察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暗處的視線。
她淡淡地掃了眼四周,其他人都像剛才對面那人一眼,對她的視線避之不及。
盛秋本來已經習以為常。
洛桑是她在公司唯一的朋友,她在很早以前就意識到了。林霧帶她回來沒有走正常的招聘流程,也沒有面試,而其他同事都是經過三輪面試考核才到了現在的崗位。
林霧就是部門領導,在公司不用看誰的臉色,趙炎也隻能在一些邊邊角角的地方暗暗使絆子,明面上還是客客氣氣的,盛秋跟着林霧,也隻用對林霧一個人負責。
她沒注意,也沒看過其他同事的臉色。
她和林霧,好像從來都沒有融進公司的群體裡。
盛秋一下明白了,那些眼神的含義。
她垂眼望着這位唯一對自己釋放善意的女生,溫和地說了聲:“謝謝你,但不用了。”
“最近胃口不是很好,吃不太下去。”
“你去找其他同事一起吃吧。”盛秋莞爾一笑,沒有留給她過多思考的時間,也絲毫沒有流露出自己的情緒,把桌上手機揣進口袋,起身往外走。
來自不同方向的無數道目光像是黏在她的身上,和趙炎找麻煩那天一模一樣的感受。
原本有些低的交談聲,在她經過時也戛然而止。
盛秋懶得回頭,裝作無事般掏出手機刷了下。
巧的是,洛桑剛好給她發來消息。
【洛洛大方:啾咪,你的小可愛已上線。忙了一上午終于結束,我待會要暴飲暴食!暴飲暴食!】
【洛洛大方:你今天來公司了嗎?一起吃飯?】
盛秋垂着眼,邊快步穿過走廊,邊回複道。
【晚楓:來了,好。】
【晚楓:五分鐘電梯口見,我先去上個廁所。】
【洛洛大方:我們怎麼會這麼心靈相通?巧了不是,我也要去,你等我會兒。】
【晚楓:好。】
上完廁所後,盛秋來到洗手池,擰開水龍頭,捧了抔水輕輕往臉上怕了拍。
沒有關系的。
當他們不存在就好了。
那些異樣的目光從她剛進公司時就存在,隻不過以前有林霧在,沒人敢朝她發作。現在也沒有什麼本質變化。
大家也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
衛生間裡很安靜,靜得隻有細細的水流聲,以及頂部的換風口不知疲倦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