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之揚趴在顧懷的病床邊，額頭抵着他的手背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巨大的悲傷和恐懼像巨石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他不明白，明明昨天還鮮活地站在他面前，帶着點笨拙讨好的人，怎麼轉眼間就躺在這裡，氣息微弱，生死未蔔了？
周圍的聲音仿佛瞬間停止了，隻剩下儀器單調的滴答聲和他壓抑的，破碎的嗚咽。
“宿主。”
一個機械聲突兀地在寂靜的病房裡響起。
季之揚猛地擡起頭，淚眼朦胧中，他看到了那個久違的身影，它懸浮在半空中，輕輕扇動着翅膀。
圓球？！真的是圓球？！
眼前的圓球，似乎有些不同了，它的體型比以前略大了一圈，通體也變成了純粹的墨黑，它靜靜地看着季之揚，眼睛似乎也深邃了許多。
“圓球！真的是你！”季之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胡亂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露出通紅的眼睛，“幫幫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顧懷！”
圓球緩緩降落，落在病床邊的桌子上，聲音平穩：“宿主放心，我就是來幫你的，我已經修改了後台的設定參數，顧懷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他會沒事的，别擔心。”
“真……真的嗎？”季之揚不敢相信，巨大的希望沖擊着他，讓他一時無法反應，隻是死死盯着圓球，“他真的沒事了？醫生說他……”
“嗯，真的。”圓球肯定地打斷他，“設定已經更改，他身體的損傷正在被修正，很快就會蘇醒。”
喜悅瞬間沖垮了季之揚緊繃的神經，他忍不住又哭了出來，這次是劫後餘生的後怕和感激：“太好了……太好了……謝謝你，圓球！真的謝謝你！我剛才……剛才叫你那麼久，你都沒出來，我還以為……以為你又不準備搭理我了……”他哽咽着，說不下去。
圓球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宿主呼喚我的時候，我正在進行系統升級的關鍵進程，無法中斷響應，所以沒能及時回應你，抱歉。”
季之揚連忙搖頭：“不不，沒關系！你來了就好！真的謝謝你這次沒有袖手旁觀，我剛才真的……真的以為要失去他了……”
他心有餘悸地看着病床上依舊沉睡的顧懷，但圓球的話像一顆定心丸，讓他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了一些。
圓球沉默了片刻，坦誠道：“宿主……其實一開始，我并沒有打算幹預救他的，顧懷在這個世界的原始設定裡，就是在二十五歲這一年，死于一場意外車禍，他的死亡是我計算中獲取足夠系統貨币的關鍵節點，他死了，你的任務雖然失敗，但作為‘意外死亡’處理，你也能獲得部分積分，并且成功回家，而我也能達成我的目的。”
季之揚的心猛地一沉，難以置信地看着圓球。
圓球沒有回避他的目光，繼續低聲道：“可是……看到你在這裡，那麼絕望地哭，那麼用力地呼喚我，一遍遍道歉，承諾把所有的積分都給我……我……”它的機械音似乎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波動，“我突然……沒辦法按下那個‘袖手旁觀’的指令了，我違背了自己的計算邏輯。”
它更黯淡了，焉哒哒的，透着一股疲憊。
季之揚看着它，心中五味雜陳，有感激，有後怕，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觸動。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圓球，聲音真誠：“不管怎麼樣，圓球，謝謝你，真的。等這次任務完成，我一定把所有的積分都給你！如果你願意，等攻略完顧懷這一世，我還可以去下一世繼續攻略他……”
“不用了，宿主。”圓球打斷了他，“等你的任務結束，你就可以回家了，而我……我也該回家了。”它看着季之揚，“我的時間……也快要到了。”
“時間到了？”季之揚一愣，沒明白，“什麼時間？回家？你不是系統嗎？你的家不就在系統空間嗎？”
圓球沉默了幾秒，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它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悲傷語調，開始講述它的故事。
“宿主，我曾經和你一樣，也是一個穿越者，是最早那一批，那時候，沒有像我現在這樣的智能系統随身輔助，隻有冰冷的任務面闆和規則，我的任務是讓我的攻略目标愛上我，隻要他真心接受我，說出‘我愛你’，我就能完成任務，回家。”
季之揚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完全無法将眼前這個圓滾滾，長得像狗，說話機械的東西會和“穿越者”聯系起來。
“他很特别。”圓球的聲音帶着一絲遙遠的溫柔，“我能感覺到，他也喜歡我，非常喜歡，但他就是不肯接受我的愛意，不肯說出那句話，我當時很困惑，但也有點隐秘的開心，因為那樣，我就能多陪他一段時間，不用那麼快離開。”
“後來，我的系統，那時候它隻是一個更原始的指令集，還不能稱之為‘系統’，開始瘋狂催促我，它說任務期限快到了，如果再不完成，我将永遠被困在那個世界，再也回不了家，它還誘導我，甚至有點欺騙的意思。”圓球的聲音慢慢變小了點，“它告訴我，隻要我完成任務回到自己的世界，就一定能再次遇到他，和他再續前緣，我……相信了。”
“那段時間，我像個傻瓜一樣，拼命地追着他表白，想盡辦法讓他接受我，我們度過了很多甜蜜的時光，在我生日那天，他終于答應了我，他說他愛我。”圓球的聲音停頓了很久，再響起時，帶着一種刻骨的悲傷，“就在他說出那句話的瞬間，他倒在了我懷裡，沒了呼吸。”
季之揚捂住了嘴，倒吸一口涼氣。
“那一刻，我才知道真相，原來他也是攻略者，他的任務是絕對不能接受我的愛意！一旦接受，就意味着任務失敗，他不僅回不去，還會死在那裡，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任務是讓他愛上我，他一直在配合我演戲，隻為了讓我能完成任務回家，而最後，他為了成全我，選擇了死亡。”
“我瘋了！”圓球的機械音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我去找當時的‘系統’理論，質問它為什麼隐瞞真相！可能是後面見我發瘋事情鬧的太大了吧，它們給了一個所謂的‘賠償’方案，讓我自願成為系統，綁定宿主，幫助他們完成攻略任務，為期五年，這五年内，不能有任何一條有效投訴，當我的系統貨币積攢到二十萬，就能重新獲得一次機會，一次再見他的機會。”
季之揚聽得心頭發緊，他猛地想起之前在論壇上看到的那個帖子，是真的，不光是真的，那個帖子的主人就是他的系統！
他沒忍住呢喃了句：“原來是真的……”
圓球的眼神黯淡到了極點：“可是……現在時間快到了，五年之約馬上就要到期了，而我為了救顧懷，強行升級了我的核心系統，幹涉了攻略世界的設定，消耗了十萬系統貨币。”
它當時真的想袖手旁觀不管的，其實隻要它不管，等顧懷死亡，任務結束，它的系統貨币就夠了，他就能見到愛人，季之揚也能回家，但是看到季之揚的樣子，它沒忍住。
十萬！系統貨币可是很難弄到的，沒想到升級要用這麼多。怪不得之前時川查看它的等級說它系統貨币很多，卻還是初級系統沒有升級過，原來是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