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入宮門後,聞聽巒喊停了車夫。
他利落地踏下馬車,側身叮囑早早等候在一旁的内侍,垂在身側的手自然地懸在彎腰掀開車簾的田弄溪眼前。
她搭上他的手,借力躍下馬車,這才看清皇宮的一角真容。
朱牆高聳,宮道寬闊。
這許還是皇宮外沿,整條宮道隻能看見來回巡視的玄甲侍衛,隻有零碎幾個宮人正貼着牆朝這邊行禮。
回音空檔,更顯肅穆。
田弄溪側目打量着,眸中盛滿新奇。
一直留意她的聞聽巒感受到她的無懼,眼睛彎成月牙,笑吟吟道:“走吧,父皇母後在等着我們。”
聞言田弄溪頓時恹了,五官皺巴巴黏在一起,身上嶄新的嫩綠色襦裙上繡着的花枯萎了一瞬,但她還是點頭說好。
深吸一口氣後,田弄溪凜然地扯開聞聽巒的手,遞給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
她本想問聞聽巒是如何解釋這段莫名的經曆的,奈何路程太短,還沒走兩步便看見不遠處烏泱泱的人群。
最外側的太監先瞅見二人,下一刻極尖銳的嗓音沖破朱漆宮牆——
“陛下,娘娘——殿下歸——”
人群又烏泱泱地跪下。
聞聽巒擡手免禮,人群自行分散到兩側。
剛趕過來的仁宣帝和林皇後站在宮道正中間,逆着光看不清眼底神色。
聞聽巒撩起蟒袍下擺,躬身行禮。
來的路上田弄溪特意讓聞聽巒教會她行禮,此時頗為熟絡地要跪下,口中還脆生生地說着吉祥話。
林皇後略過聞聽巒扶起她,笑得慈眉善目,語氣溫和,“不必行大禮。”
她的手心幹燥溫暖,田弄溪順勢起身。
仁宣帝負手而立,明黃龍袍威嚴逼人,一言不發。
看上去是極其端肅的父親,
如果不是她不經意瞥到他泛紅的眼眶的話。
但田弄溪把這點歸咎于自己見識少。
别說不正常家庭,正常的家庭她也沒見過幾個。
見到在外奔波的兒子回家,就算隻是幾天未見,想哭也是正常的……吧。
林皇後走在她身側,不時問些尋常的話,鳳目裡盛着溫情,打量的眼神并不緻人難堪。
田弄溪不自覺握緊的拳逐漸松開,心情也平靜下來。
她暗暗給自己打氣:皇帝皇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算能随意生殺掠奪,隻要她不得罪他們就沒事。
“小溪?阿嶂在信中這麼喚你,長途跋涉累着了吧。”
田弄溪點頭,而後搖頭,淺淺地笑,“一路坐着馬車,算不上累。”
她絞盡腦汁想适宜的回複不至使空氣凝固時,林皇後又開口了:“欽天監推了幾個适合成婚的吉日,晚些遣人送給你看看。”
田弄溪緩慢地将頭移向格外寡言的聞聽巒,神情錯愕。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林皇後和仁宣帝對視一眼,而後兩人責備地一同看向聞聽巒。
霎時被三人看着的聞聽巒還是一臉淡然,遞給田弄溪一個安撫性的眼神後才看向殷皇後,說:“母後,信中已說明她未到婚齡,此事不急。
“遑論她雖家中父母離世,聘禮聘書也不應少。
“一切皆未準備妥當便匆忙成親,天下人怕是以為兒臣命不久矣。”
仁宣帝輕咳兩聲,這才說了第一句話。
“确是不急。”
明眼人都能看出二人對成親的态度,接下來的話題也不再圍繞此展開了。
皇宮各殿宇星羅棋布,衆人剛走進一道宮門便有等候多時的太監擡起步辇。
像田弄溪去爬山時在山腳等候的車夫,前後各兩個人擡着,一頂轎子隻能坐下一個人。
繞過弓背的小太監,田弄溪扯起裙擺跨上小梯,坐在不算逼仄的步辇内掃了眼離自己最近的聞聽巒。
他端坐着,面上沒什麼表情,甚至沒注意到她的視線。
或許是第一次身處這麼嚴肅的地方,田弄溪莫名心懸,什麼事都能咂摸出幾分不對勁。
特别是明明有轎子,為何要等到走了一段路才坐,像是有什麼事必須要見到她後立刻确認似的。
到東宮的路太長,輕輕晃動的轎子無甚颠簸,田弄溪想着想着昏昏欲睡,直至被跟着的小宮女喊醒。
仁宣帝和林皇後簡單說了兩句話便離開了。
牽着聞聽巒的手下轎後,田弄溪撞了下他,商量道:“我不陪你了?再晚出去不好找房子了。”
聞聽巒揉了揉眉心,垂眸看她,眼底浮着層霧氣,“夜間有接風宴。”
“啊……好吧。”田弄溪挑眉,眼底氤氲着淺淡的縱容,“好啦好啦,我去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