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夜,你是人嗎?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不對,你肯定已經瘋了,都是虞望宵的錯,他把你折磨瘋了。
“是我處理得不對,那晚我不該直接把你趕出去,我有點……媽的,虞望宵就是個瘋子,騙子,他神經有問題故意演你。你惹不起他,不要被他騙得服服帖帖還幫他數錢!”
電梯門在這時緩緩關閉,護士按下通往最頂層的按鍵,虞凜煩躁的話被籠罩了一層沉悶回音。
“我不需要包紮,别管我,我手機呢?徐江你過來,幫我打電話給林炳勝,讓他趕緊看好自家兒子,最好能拉回家關個禁閉。現在就打。”
“喂,凜哥?你的腿怎麼樣,還疼嗎?”
“……趕緊挂斷,誰讓你打給景曜的?徐江你特麼大小王都分不清了?你最近神經也有問題?”
後續的吵鬧,林将夜沒有再聽。他扶着虞望宵離開電梯,抵達護士口中的“體檢中心”,卻發現這裡根本沒有其他病人。
冷淡極簡的裝修色調,消毒水氣息比樓下淡了不少,配置有心電與腦電圖機,搶救設備很齊全,還能做簡單的超聲波診斷和視光檢查。
醫院不會将體檢中心設置在建築的頂層。很顯然,這裡也是虞望宵一個人的地盤。
戶外露台的面積堪比球場,落地窗反射出偌大城市的夜景斑斓,透明冰櫃裡放滿了新鮮水果和酒精飲品。書架上擺着看起來很貴的雪茄套裝,但似乎從未拆封過。
狡兔三窟。這是林将夜心裡蹦出的第一個詞。
他還沒來得及一覽細節,提前待機的醫護人員便圍了過來,很順手地将兩人分開安置。
他迷迷糊糊坐在沙發上,抱着虞望宵體溫尚存的外套,茶幾上有漂亮的水果拼盤。
而虞望宵需要處理傷口。他不緊不慢解開襯衫紐扣,坦然露出自己分外有型的上半身。
讓林将夜放心的是,他傷勢不算嚴重,被拐杖頂端擦傷的破損處已開始自行愈合,淤青倒是需要數日才能消退。
深色襯衫暈開一小塊深紅痕迹,看不真切,轉眼就被投進亮黃色的垃圾箱裡。淺淡血味萦繞在他左肩,緩緩攀上明晰冷白的鎖骨。
一針消炎藥,一針破傷風,尖銳針頭無聲紮入皮肉,讓林将夜鼻尖微動。
好香。
與酒精碘伏的氣息混合交織,很像……病院專題的主管特供靈魂套餐,内含一杯藍焰雞尾酒,是裹着硝石與鲸血的冰川風味。
林将夜喉嚨微緊,不由自主恍惚了一瞬,轉眼強迫自己不去看他漂亮的傷口,指了指果盤:“我可以吃嗎?”
“夜深了,别吃太飽。我們還要去拜訪顧老夫人,”虞望宵沒有全然縱容他的食欲,側頭讓護士處理傷口,“抱歉,讓你看見虞凜胡鬧的樣子。他罵我可以,但不該攻擊你。”
林将夜忍了忍,隻拿起兩顆櫻桃,不太認同地微微蹙眉:“他也不該罵你。”
“……他會這樣對我,也許有他的道理。團團,我确實有虛僞的一面,不是一個全然清白的好人。”
虞望宵垂着眸子,神情看不真切。夜色落在他優越的側臉輪廓上,肆意塗抹出明暗模糊的光影。
在他說話間,醫護人員已然會意地陸續離開,隻留下了一些用于防止感染的藥物與消炎敷料。窗外隐約傳來異響,是引擎嗡鳴與槳葉旋轉的噪音。
林将夜短暫地沉默片刻,目光直勾勾鎖定在他身上,看他從衣櫃裡拿出熨燙平整的新襯衫,将自己肩頭的傷口重新掩埋在布料之下,又被更加挺拔的西裝外套所包裹。
那股具有特殊魔力的血液香氣終于淡了下去,讓林将夜得以正常呼吸,得以擁有足夠冷靜的頭腦。
“我隻會相信自己看見的,聽見的,感受到的。他說了不算。”
林将夜輕聲開口。
他不是傻子,當然能聽懂虞凜三番兩次的指控,那些真情實感的、憤怒的,隻針對虞望宵一個人的指控。
若是放在顧家壽宴之前,或許聽起來有幾分道理。可事到如今,他不認為“虛僞”是一個貼切的形容詞。
虞望宵和他,已經共同經曆了一次絕對超自然的恐怖事件,而這個男人,全程都不曾遮掩他身上那些神秘的危險。
他那支放在西裝内側的槍,他命令助理前來偷竊屍體時的平靜,以及……他堂而皇之把監控設備安在自己身邊的各個角落,哪怕被發現了好幾次,似乎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與其說這是虛僞,倒不如說,虞望宵表現出了一絲非人性的惡劣本性。但僅僅是這種程度的壞心眼,林将夜完全可以理解。
畢竟他以前攔路搶劫領導的食物時,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更何況事到如今,經過反複幾次事實驗證,林将夜已經非常确定——靠近這個聞起來過于美味的男人,就是他恢複實力的最快途徑。
他是不會主動遠離虞望宵的,别人說什麼都沒用。
“嗯,你的做法很正确。隻相信自己親自感受到的一切,才是最安全的。”
虞望宵頭頂的好感度在靜靜向上攀升,而他本人也一如既往,有些過于體貼。
他給林将夜披上一件更厚實的外套,耐心地扣上複雜的雙排扣。
直升機的槳葉聲愈發強烈,不出多時,居然平穩降落在他們面前的露台之上。戴着防風面罩的中年男人從駕駛座上跳下來,露出半張臉。
——是熟悉而安心的陳銘。
林将夜微微一怔。他早就聽見直升機的聲音了,隻以為是路過的飛行者,完全沒聯想到自己身上。
“我們要坐直升機去……去看顧老太太?”
“不算遠,在A市西側的海島上,直升機往返最方便。”虞望宵動作自然地牽起了他的手腕,仿佛已經牽過無數次。
林将夜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但感受着手腕逐漸升高的溫度,他莫名又開始想念那杯灼燒喉嚨的藍焰雞尾酒。
在曾經漫長的見習生涯中,他隻有機會喝過一次,還是搶來的。
為抑制自己奇怪的想法,林将夜試圖轉移注意力,将精神集中在當下的人類世界。
他呼了口氣,扣好安全帶,嗓音略帶幹澀:“我的身體很脆弱。如果恐高暈倒在飛機上,怎麼辦?”
虞望宵笑了,沒說什麼,反而在他頭上蓋了頂毛茸茸的帽子,唇角弧度彎得很好看。
“今晚風大,戴好耳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