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将軍厚禮,太生微卻之不恭。”他微微颔首,“隻是不知将軍北上所為何事?陳郡距此千裡之遙,将軍不辭辛勞,必是有要務在身。”
謝昭等的就是這句問話:“實不相瞞,謝某奉旨前往幽州,督運軍糧。如今北方戰事吃緊,朝廷糧饷緊缺,特命我持節征調沿途州郡存糧。”
太生微心中冷笑。
什麼奉旨督糧,分明是謝家想借機掌控北方糧道。如今朝廷式微,所謂聖旨,不過是諸侯間博弈的幌子。
“河陽府連年大旱,府庫空虛,恐怕要讓将軍失望了。”太生微歎息,“不過既然将軍持節而來,太生家自當盡力相助。不如這樣,将軍且在弊邑小住兩日,待我清點府庫,多少湊些糧草,也算盡一份心力。”
謝昭本欲拒絕,他原計劃今日就啟程北上,可不知為何,看着太生微那雙眼睛,到嘴邊的話卻變成了:“如此……便叨擾了。”
話一出口,謝昭自己都愣住了。他素來雷厲風行,從不因私廢公,怎會為太生微一句話就改變行程?
太生微似未察覺他的異樣,含笑起身:“既如此,今晚設宴為将軍接風。韓七,帶謝将軍去東廂房歇息,好生伺候。”
待謝昭一行人退下,太生微獨自立于廳中,目光落在周世铮的首級上,唇角微揚。
“虎贲中郎将……“他低聲自語,“陳郡謝氏……倒是意外之喜。”
他本打算慢慢吞并河内郡,如今謝昭送上門來,若能借謝氏之力,必當事半功倍。
“公子。”韓七匆匆返回,低聲道,“謝昭的親兵在打聽昨夜祈雨的事,似乎對公子的'神通'很感興趣。”
太生微不以為意:“讓他打聽。對了,父親回來了嗎?”
“剛回府,正在更衣。老爺聽說謝昭來訪,很是驚訝,說要立刻來見公子。”
太生微點頭:“告訴父親不必着急,謝昭此來非為尋釁,反倒送了份大禮。”他指了指案上木匣,“周世铮的人頭。”
韓七倒吸一口涼氣:“這……這是要……“
“示好,也是示威。”太生微淡淡道,“謝昭持節北上,必有所圖。今晚宴席,你親自安排,菜式要精,酒要陳,再找幾個伶俐的歌姬助興。”
韓七領命而去,太生微則轉身走向書房。
他需要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謝昭這條“過江龍“,為太生家謀取最大利益。
途經庭院時,一陣微風拂過,吹起他幾縷未束的發絲。
太生微忽然想起【鶴唳·青霄客】的特效——踏風而行,言語信服。
今晚的宴席,或許該找個機會試試這套裝的效果……
謝昭站在東廂房的窗前,望着庭院中漸行漸遠的白色身影,眉頭緊鎖。
“将軍,咱們真要在此耽擱兩日?”親兵隊長低聲問,“幽州那邊……“
謝昭擡手打斷:“不急這一兩日。”他頓了頓,聲音不自覺地放輕,“這太生微……比傳聞中更有意思。”
親兵隊長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隻見太生微的背影已消失在回廊盡頭,唯餘一片衣角翩跹,如鶴影掠過。
“将軍莫非是想……“
謝昭沒有回答,隻是無意識地摩挲着劍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
他本不該與太生微深交。
陳郡謝氏乃百年望族,雖在亂世中需多方下注,但也不該與這等“裝神弄鬼“之徒走得太近。可方才廳中一會,他竟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夜宴之邀,現在想來,着實蹊跷。
“去準備一份厚禮。”謝昭突然開口,“今晚宴席,我要正式拜會這位'龍君轉世'。”
南陽府邸,夜幕低垂,燈火如晝。
正廳内,琉璃盞高懸,映得滿室流光溢彩。
廳外回廊,紅綢輕舞。
太生微一襲鴉青長袍,腰束紋革帶,眉間朱砂痣在燭光下如血,他端坐主位,目光緩緩掃過廳内。
謝昭步入正廳,然後腳步微微一頓。
他原以為這場“接風宴”不過是一場簡單的賓主會面,頂多有太生家的幾個幕僚作陪。
然而,廳内景象卻讓他眼底閃過一絲意外。
除了太生微身側的韓七、孫虎、陳明三人,左右兩側還坐着數位衣着華貴之人,個個神态各異,卻無不帶着幾分拘謹。
左側首位,盧澤一身錦袍,手持玉杯,低眉順眼;其旁是王富,矮胖的身軀擠在椅中,滿臉堆笑,眼神卻不時瞟向太生微,帶着幾分谄媚。
右側,趙德昌一身青衫,須發花白,笑容僵硬。
另有幾位河陽府舊官員與地方士紳,分坐兩側。
謝昭眯起眼睛,心中冷笑:好一個太生微,表面以“接風”為名,實則将河陽府的勢力代表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