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郡守府。
王賀斜倚在太師椅上,手中捏着一封剛送來的書信。
案前香爐青煙袅袅,堂内靜谧得隻聞筆墨在紙上沙沙作響。
書吏周承低頭抄寫文書,偶爾擡頭瞥一眼王賀的神色。
王賀拆開信封,抽出信紙,眉頭微挑。
信是太生微親筆所書,字迹清隽如松,力透紙背。
他原以為太生微祈雨成功,聲望如日中天,定會擺足架子,哪知這封信來得如此之快,措辭謙恭,隐隐透着示好的意味。
“呵,這太生微……”王賀低聲自語,嘴角不自覺上揚,“倒是個聰明人。”
他一目十行,目光在信中幾處關鍵語句上停留。
信中先是對他身為郡守、牧守一方的辛勞大加贊頌,言辭懇切,仿佛真将他視作河内郡的定海神針。
接着提到祈雨大典,謙稱不過是“借天之力”,不敢居功,更提及河陽府如今雖得甘霖,土地卻因連年幹旱鹽堿化嚴重,農事難興,懇請郡守指點一二,乃至再請“後土娘娘”賜福,護佑河内沃土重生。
“後土娘娘?”王賀輕笑出聲,手指輕叩信紙,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這小子,倒是會說話。”
他放下信,擡頭看向一旁的周承。
周承年近四旬,身形瘦削,着一襲青衫,須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俨然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作為郡守府的首席書吏,他常伴王賀左右,掌管文書往來,堪稱王賀的左膀右臂。
“周承,你瞧瞧這信。”王賀将信紙遞過去,語氣中帶着幾分輕松,“太生微這小子,果真不簡單。祈雨大典剛過,民心盡歸,他卻巴巴地送來這封信,擺足了低姿态。你說,他這是何意?”
周承接過信,細細讀了一遍,眉頭微皺,随即展顔一笑:“大人,依下吏看,這太生微是在向您示好。他雖有‘龍君’之名,終究隻是河陽府尹之子,根基不穩。如今河陽聲勢大振,他怕是擔心引來大人猜忌,故而主動投誠,以免鋒芒太盛,招惹是非。”
王賀聞言,撫掌大笑:“說得好!這小子年紀輕輕,倒是懂得進退之道。我本還擔心他仗着祈雨之功,尾大不掉,沒想到他竟如此識趣!”
他頓了頓,“你說,他信中提到的土地問題,可是真心求教?”
周承低頭沉吟片刻,拱手道:“大人,太生微此言,半真半假。河陽土地問題确是難題,暴雨雖解一時之急,卻難改土壤之病。但他特意提起‘後土娘娘’,怕是想借神祇之名,再行一場法事,鞏固民心。此舉既能安撫流民,又可向大人示弱,表明他無意僭越。”
“哈哈,妙!”王賀拍案而起,臉上的笑意愈發濃厚,“這太生微,年紀不大,心思卻深。既想借神迹籠絡人心,又不忘向我低頭,端的是一石二鳥!”
他踱了幾步,忽又停下,眼中閃過一絲釋然,“如此看來,河陽這塊心頭大患,總算可以放下了。”
他重新坐下,端起茶盞,慢悠悠地啜了一口。
太生微這封信,恰如一劑定心丸,讓他緊繃多日的神經稍稍松弛。
河陽祈雨,聲震河内,流民歸心,他本擔心太生家借此坐大,甚至威脅郡守之位。
誰知太生微竟如此知趣,主動送來一封“投名狀”,還提及土地的難題,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姿态。這讓他如何不喜?
“周承,你說咱們該如何回信?”王賀放下茶盞,笑眯眯地看向書吏。
周承略一思索,恭聲道:“大人,依下吏之見,不妨順水推舟。回信中可盛贊太生公子的仁心,允其再行法事,祈求後土娘娘庇佑。同時,可向河陽府贈部分糧草,以示大人恩德。這樣既能安撫太生家,又可讓流民感念大人恩澤。”
王賀點頭,眼中滿是贊許:“好,就依你之言!這太生微既然識趣,我也不妨給他些甜頭。河陽府的糧草,哼,終究還是要從我這郡守府調撥的!”
他越想越覺舒心,仿佛已看到太生微在後土法事上低眉順眼,向他這位郡守俯首稱臣的景象。
堂内氣氛一時輕松。
但與此同時,郡尉府内,氣氛卻截然不同。
趙嚴端坐于書案後,手中捏着一封與王賀手中一模一樣的書信。
這是他命人從郡守府謄抄而來。
“太生微……”他語氣中帶着幾分嘲諷,“好一個龍君轉世!”
書案旁,幕僚垂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