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卡爾柯坐在那張他親手制作的小餐桌旁,大眼瞪小眼。
空氣裡彌漫着一股……難以形容的複雜氣味。
像是燒焦的木頭混合着某種類似化學試劑的甜膩,還有一絲絲被高溫破壞的蛋白質的詭異氣味。
“你說,這是炖牛肉?”我不太确定的指着面前碗裡還在咕嘟咕嘟冒泡的黑色塊狀物,擡眼看着卡爾柯。
這東西的形态已經很難讓人聯想到牛肉了,更像是一碗被濃稠墨汁浸泡過的不規則礦石,表面還泛着可疑彩色油光。
吃了這種東西,會不會是回家的另一種捷徑呢?
我擡手輕輕拍了拍額頭,将這個怪異的想法抛到腦後。畢竟,萬一食物中毒的話,那可真是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好!
我将這盤詭異的肉往中間推了推,看着卡爾柯明顯受傷的表情,又于心不忍的想說些什麼來緩和下尴尬的氣氛。
“呃……”
好吧!原諒我此時語言儲備的匮乏,畢竟,我此時嘴巴邊上可沒有什麼好話。
卡爾柯面露尴尬,但還是挺直了腰闆,努力維持着他那點搖搖欲墜的貴族尊嚴。
太陽能水燈光将不大的廚房照亮,但如果想看清這碗現産的“礦石”都有什麼,還是遠遠不夠。
卡爾柯眸子閃爍了一下,帶着一絲強撐的笃定:“當、當然!選用的是……呃……被燒死的公牛保存相對完好的肩胛部位!嚴格按照……”
他的聲音在接觸到我的眼神後,底氣明顯不足地低了下去,“……我記憶中的步驟。”
其實,也并非完全按照卡爾柯記憶中的步驟,畢竟這裡不像荊棘玫瑰公館,既沒有香茅,也沒有紅酒,甚至連糖都要嚴格控制着用量。
我為了這頓飯,提前折了幾根木棍,又将其褪了皮做成簡易木筷,現在可是派上用場了。
我向前走幾步,拿起放置在桌子上的一根筷子,極其謹慎地戳了戳碗裡一塊“礦石”。
觸感……意外的堅硬。
樹枝尖端傳來“笃”的一聲輕響,像是在敲擊風幹的木頭。我稍微用了點力,才勉強戳進去一點點。肉塊撕開一個小口,黑色的濃汁便順勢灌進肉裡,我聞到了更加濃郁的、帶着焦糊和奇怪甜味的味道。
“記憶中的步驟……包括把肉炖成碳嗎?”我沒忍住,吐槽脫口而出。
這玩意兒真的能吃?
别沒被餓死,先被毒死了!
卡爾柯沾着點黑灰的臉頰瞬間漲紅了,一直紅到耳根,連脖頸都透着粉色。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粗糙的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你!……不識貨!”
卡爾柯憋了半天,才擠出這麼一句,聲音帶着明顯的羞惱和委屈,“我……我花了很大力氣!火候……火候是難掌握了一點!”
卡爾柯委屈又尴尬,他本想今天跟女孩兒提出散夥,這頓飯就算是他留給她的美好念想。
但,事與願違!
此時,既沒有美好,也不會有念想。如果以後她對他的印象就隻有這碗“黑炭”似的食物……想到這,卡爾柯眼睛裡又蓄滿了淚,要掉不掉的。
看着他這副樣子,我心底那點因為口糧被糟蹋而升騰的邪火,莫名地就消下去大半,反而有點想笑。
高高在上的少爺,被一碗炖牛肉打擊得面紅耳赤,這場面實在有點滑稽。
“火候難掌握了一點?”我故意拖長了語調,用樹枝撥弄着碗裡一塊稍小點的“黑曜石”。
“你這‘一點’,直接把牛肉升華成了礦物質啊,卡爾柯少爺。下次我們缺燃料,直接請你來炖石頭好了,保證比煤球耐燒。”
“你!”淚水順着卡爾柯臉龐滑下,他現在徹底炸毛了,下意識的想尖叫着喊對面女孩兒的名字,但想了半天才發現對面的女孩兒從來沒告訴過自己她的名字。
卡爾柯更生氣了,他臉上的紅還未消退,此刻正皺着眉頭,一眨不眨地盯住對面的女孩兒,像隻被惹急了的漂亮波斯貓,一雙異色的瞳孔甚至因為激動而微微收縮,“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他氣呼呼地轉身,似乎想直接離開這個“侮辱”了他廚藝的地方,但腳步邁出去一步,又硬生生頓住。
肚子在這時候極其不争氣地發出一聲響亮的“咕噜”聲,在寂靜的餐桌旁顯得格外清晰。
他的背影瞬間僵住,這下連耳朵尖都紅透了。
我是真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連日來的疲憊、壓抑,還有眼前這“奇形怪狀”的晚餐,似乎都在這笑聲裡得到了片刻的釋放。
“好了好了,卡爾柯大廚,”我伸手拉住他的衣擺,努力收斂笑意,但嘴角還是控制不住地上揚,“坐下吧。你的心意……嗯,我收到了。”
我指了指那碗“黑暗料理”接着說道:“至于這‘藝術品’,我們還是先供起來,改天研究一下它的分子結構比較合适。”
卡爾柯背對着我,肩膀還在微微起伏,顯然還在生氣。他沒再往前走,但是也沒坐下來。
我歎了口氣,認命地站起身,走向那個常用的簡陋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