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刀上的寶石、明珠,怕是比她的命還貴重。
……
禦史台地牢的穿堂風掠過煥遊笙的發,恍惚間又成了洺州春日的熏風。
正如孫神醫所說,藥即是毒,毒即是藥,本無差别,端看人如何利用。
可惜這個道理很多人都不懂。
那日齊鸢廂房裡的瑞獸爐正吐出海棠甜香,混着窗外青槐的澀味,在月影裡織成殺機。
而那份香料,是皇後娘娘所賜。
用于驅殺蚊蟲的一味燈芯海棠,隻是稍稍增加了那麼些許,就會讓人睡得很沉很沉。
煥遊笙踢開房門,齊鸢正睡得安詳。
“齊女郎?”她佯裝去扶,袖中銀針借着門外的嘈雜刺入齊鸢雲門穴,死亡的瞬間,齊鸢連一聲驚呼都未發出。
這樣的方式唯留下朱砂痣般的血點,齊鸢并不死于燈芯海棠之毒,所以屍身也沒有中毒的迹象。
燈芯海棠過量可滞氣血,又因一路有多人作證,齊鸢早晨沒有醒來,自然而然可推斷她的死亡時間是夜裡。
從這一點上,整夜陪在公主身邊的煥遊笙沒有嫌疑,其他人也沒有,隻能斷定齊鸢死于突發惡疾。
當然,不是全無破綻,齊鸢善舞,愛穿抹胸襦裙,那粒突然出現在她鎖骨下方如玉肌膚上的“朱砂痣”就是破綻,隻是沒人在意罷了。
不過想來慕容遙應是偷偷看過屍身,才會在涿郡試探煥遊笙是否通曉穴位之術。
既然他會這樣做,旁人未必不會,尤其是……流螢。
……
煥遊笙恍惚又見那日捧着合歡舞衣的世安公主。
齊鸢廂房外的合歡樹正簌簌落着絨花,世安公主茜色裙裾浸透了雨水,懷中的舞衣輕紗貼在她顫抖的腕間,像極了瀕死蝶翼。
“煥姐姐……”公主轉身,“齊鸢姐姐走的時候,一定很疼吧?”
煥遊笙的指甲陷進掌心,指間的繭子抵着方才刺穴的銀針:“不疼的。奴婢看了,齊鸢女郎的面容很安詳,就像睡着了一樣。”
雨珠順着公主的芙蓉冠滴落,在舞衣的“合歡花瓣”上洇出深紅斑痕。
煥遊笙的指尖觸到濕冷衣料下世安公主劇烈跳動的心脈,與早晨刺入齊鸢雲門穴時的震顫如出一轍。
暗衛營教過她抵抗七種測謊術,卻沒人說過被守護者把真心捧到眼前時該如何自處。
……
不對!不對!
那日并沒有下雨,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晴好的一天。
煥遊笙咬破舌尖,恢複清醒,身上濡濕,是高熱後凝結了的晨霧融合地面的雪水。
像是不想讓她等待,世安公主的蹑雲履踏碎第一縷晨光,來到初霜凝的禦史台獄階前。
慕容遙提着食盒的手頓了頓——腐臭味混着血腥氣從地底翻湧而上,像條濕冷的舌苔舔過三人的衣擺。
“世安當心。”湯易儒的紫貂裘掃落壁燈蛛網,“這扶手……”
公主的指尖已觸到黏膩的銅鏽。
她垂首望向盤旋向下的石階,陡峭、逼仄、陰暗,昏黃的蛙紐銅燈映出青磚接縫處凝結着的可疑赭色。
連下九重青石階,地牢最深處的潮氣浸透柞(zuò)絲綢披風時,世安公主終于看見鐵栅後的身影。
煥遊笙背靠《獄官令》殘碑坐着,身形顯得格外單薄,素麻囚衣與背後青磚幾乎同色——若不細看,決計發現不了那些滲過粗布的血花,正沿着磚縫繪成倒挂的松枝圖。
青銅蟾蜍燈座口銜鐵鍊,與煥遊笙桎梏系出同爐。
“煥姐姐!”世安公主的禁步玉佩撞在鐵栅上,她試圖彎起嘴角,淚珠卻先一步砸在食盒上,“我給你帶了糟鵝……”
煥遊笙猝然擡眼,腕間鐵鍊在碑面刮出刺耳鳴響:“公主不該來此。”她靠近公主,來到一個相當的距離,目光掠過慕容遙和湯易儒染霜的眉梢,聲音帶着責備,“天寒地凍……”
湯易儒是皇子,慕容遙是正一品太傅慕容赤恒幼子,他們從不知曉大牢裡是這樣的情形。
這一刻,他們心疼煥遊笙的遭遇,也暗暗後悔帶了公主過來。
“他們打你了是不是?”公主突然撲近栅欄,蔥白指甲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她分明看見那些暗紅色痕迹從煥遊笙肩頭蜿蜒至腰際——像極了幼年秋獵時,被母後射穿的鹿頸血脈。
這傷是之前去暗衛營領的鞭刑。
不想公主誤會,煥遊笙語氣安撫:“不是的,他們沒有嚴刑拷打。”
世安公主氣得發抖:“那是誰?”
小劇場:
世安公主:漂亮衣服、精緻首飾、美味吃食……
翠晴:公主是要去野餐?
世安公主:對了,帶上紙鸢!
湯易儒:世安,我回府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