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馬車停在郊外的野渡。
夢遠撿來松枝生火,将煨熱的駝蹄羹盛進青瓷蓮花碗。
煥遊笙踏入青翠染衣的景緻,見融雪彙入溪流,見清澈溪水穿石而過,與松柏交映。
按照去歲在荊山途中得慕容遙所授,她捕了幾條魚,又獵了野兔,回來時遠遠聽到慕容遙正吹埙。
埙聲幽遠甯靜,直至一曲終了,煥遊笙才将溫好的藥盞塞進他掌心:“夢遠動作麻利,扶南再稍候片刻,晚食應是快好了。”
“此刻天空該是映着晚霞的绯色?”慕容遙指尖沿藥盞邊緣探查溫度後仰首飲盡藥汁,舌尖苦澀,“就像你襕袍的顔色?”
溪澗對岸的山杏林忽起一陣亂紅雨,偶見零星杜鵑花初綻。
煥遊笙低頭看着自己一襲茶白衣裳,卻被山花染成淡绯的袖口:“是。”
山風輕拂,又是這樣的溫情。
野味本就鮮美,夢遠更是得了慕容遙真傳,手藝沒得挑。
惬意的野炊過後,他們在野狐嶺尋了處背風岩凹。
這一路什麼都好,唯一的問題可能是,驿站實在不算密集,往往需要露宿。
夢遠卸下車轅,燃起的松香染上一路颠簸的暖意。
……
過了差不多十日,出了興元府,便算入了蜀道段。
正值蜀地春耕,山谷由油菜花田點綴,與古道旁自發生長的野花相映成趣。
沿途可見古柏群,枝葉交織如雲,形成“銜空三百裡,一色郁青蒼”的綠色長廊,蔚為壯觀。
煥遊笙掀起車簾,看夢遠裹在棕榈蓑衣裡的背影,倒似千年守道的石翁仲。
慕容遙指尖正撫着車壁滲出的水珠,想起一句詩來:“苔花蔭雨濕衣裳。”
夢遠正巧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揉了揉鼻子,甕聲甕氣道:“公子不如說是‘回柯垂葉涼風度’。”
慕容遙輕笑,搖頭道:“你這是将詩意化作了寫實。”
“外面濕冷,不如你我時常換換。”煥遊笙是知曉夢遠身形有些單薄的,于是提議。
“那倒不用。”到底還是個少年,不過相處幾日,夢遠已經不像從前那般拘謹,拒絕完,又扯了門簾将雙方密密實實隔絕開來。
行了半晌,煥遊笙将手爐換了新炭,聽到夢遠勒緊缰繩的聲響混着雨聲傳來,這才再次探出頭去:“是株橫柏攔了半幅道,根莖上的苔衣覆了足有寸餘,枝桠間紫堇開得正盛。兩側設置了攔馬牆。”
慕容遙嗅着空氣中的清香:“易儒曾說,紫堇像碎了的葡萄凍。”
煥遊笙再次細看:“倒也貼切。”
夢遠下了馬車查看了一圈兒,回來時有些悻悻的:“公子、煥女郎,怕是又要繞道了。”
“無妨。倒是你,等過了五丁峽,找處茶寮烘烘衣裳。”
都說蜀道難,須得穿越秦嶺和大巴山,距離不算遠,耗時卻長。
這一陣子走走停停已經是常态,好在他們并不十分急于趕路。
不知何時,丹霞赤壁劈開雨霧,赭紅色岩層與簇新的棣棠花叢撞進眼簾,再往遠處,七道炊煙正從半山腰升起,在雨中歪斜着消散。
煥遊笙數了數:“上次來時太過匆忙,不及細看。許是山間獵戶,果然有炊煙,當真如那年弘文館時扶南所寫。”
慕容遙有一搭沒一搭撫摸着布貓的絨毛,聞言眉梢一挑:“阿笙還記得?”
畢竟那時煥遊笙方識文斷字不久,若要都能記得,也是不易。
“巫山雨綿綿,夜宿雲海天。縱有石棧蜀道難,炊煙是人間。鄉愁因情念,風斜亦向還。怅然闌珊有盡處,生機藏如禅。”
“那時不懂,如今方知炊煙最動人。”煥遊笙将溫好的藥盞遞到他唇邊,“縱有石棧天梯,人終究要尋個暖處落腳。”
随着煥遊笙一字一句吟詠,慕容遙的思緒也被拉回了那個夏日:“那日阿笙說,平民百姓中多是一輩子隻在生處勞作終生之人,他們向往的,不過吃飽穿暖而已。”
“我也不過道聽途說。”現在想來,卻也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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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安公主叉腰:帶隻貓多好!貓有人照顧了,煥姐姐也有貓可以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