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同時出發的,還有四封信,兩封發往長安,分别是寫給皇帝,言明大延勃離開幽州的緣由的;和寫給太傅慕容赤恒,說明慕容遙的情況,并請他留意長安是否有可用的藥材的。
另外兩封,一封先行發往劍門關藥王谷,另一封則是考慮到赤血迦樓羅髓生長于昆侖山,藥王谷也不見得有多備着的,于是請求百花宮協助尋找。
快到正午的時候,蕭定嶽跨進正廳,禀報昨晚調查的結果,府中一李氏廚娘畏罪自缢了。
煥遊笙着其去進一步探查廚娘家小近期是否接觸過可疑人物,因為這種情況,多半是幕後之人拿了廚娘的家人作為要挾,才能令她甘心赴死。
第二日的結果是,三日前一家五口就失了蹤迹。
煥遊笙于是将搜捕其家人和丢失藥材的範圍進一步擴大,但是心裡也清楚,找到的機會已經很渺茫了。
第三日的晚鐘敲響時,慕容遙還一切如常,尚能用手指在虛空中盲畫幽州地貌,向煥遊笙分析戰術;第四日開始,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待到第六日驟雨傾盆,慕容遙端着暫緩毒發的藥盞的手已經顫抖得不像樣子,一陣咳嗽就令他整個人搖搖欲墜。
第十日,察覺不出風雨欲來的幽州城中百姓,開始為翌日的中秋佳節做準備,大都督府東花廳的慕容遙終于陷入半昏半醒的混沌。
煥遊笙撫過他頸側因迅速消瘦而暴突的經脈,她幾乎是時刻惦記着徐老禦醫說的“十日内無虞”,又見連日來沒有好消息傳回,慕容遙恰在此時人事不知,就知道是時候了。
她轉頭:“血枯草非見血封喉之劇毒,不過是前期症狀不顯,借時日消磨生機。待被發覺時,中毒之人往往已病入膏肓,再加上解藥難尋,才會令人聞之色變。噬毒蠱可吞百毒,當能化解此劫。”
老禦醫方查探過慕容遙脈象,聞言思索片刻,好在他并不孤陋寡聞,很快從記憶裡扒拉出關于噬毒蠱的信息:“确實如此。隻是莫說是求得這稀奇蠱蟲,單看南诏距此千裡迢迢,縱有日行八百的快馬,依照慕容公子如今的情況,怕也是等不了這許多時日了。”
煥遊笙起身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蠱痕:“晚輩體内就有這噬毒蠱。”
徐老禦醫眉毛一挑:“想不到大人還有如此機緣。不知這蠱蟲轉移的方法,大人可知曉?”
煥遊笙颔首:“噬毒蠱以毒為食,而今蠱蟲休眠,需以毒飼之,令其活躍起來。再行割腕放血,将我與扶南二人的血融于一處,引噬毒蠱出體,并通過傷口進入扶南體内。”
這些,還是第一次去百花宮時,從阿史那等人閑談中得到的信息。
徐老禦醫立刻聽出其中關竅:“大人服毒,多一分則蠱蟲餍足,少一分難引其出巢。此舉兇險異常,稍有不慎,放血二人皆命喪黃泉。”
“正是。”煥遊笙目光堅定,“生死一搏,總好過坐以待斃。請徐大夫配制恰當的毒藥,助我一臂之力。”
老者渾濁眼瞳亮光乍現,又快速隐去,隻是試探:“大人信得過老夫?”
煥遊笙毫不遲疑:“這是自然。長安城中皆知,聖人親授裴院判杏林冠帶,非但因其善調龍體陰陽,更重其松筠之節堪托社稷。徐大夫既育此芝蘭玉樹,襟抱才具自非俗流可及。不敢欺瞞大夫,晚輩在京中也曾聽聞,大夫與慕容太傅乃總角之交。幽州風急雪驟處,若不以肝膽相照,又當托冰心于何人?”
她并不輕易坦誠,隻是從前就聽慕容遙說起過徐老禦醫,在宮中時也與裴院判有些了解,這才孤注一擲。
徐老禦醫緩緩擡眼,第一次正視眼前這個後生,正衣襟而拱手:“有人雲,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今聖人垂拱而治,河清海晏之際,老朽雖已卸鶴冠紫绶,然岐黃之道豈敢忘濟世本心。大人乃九天下凡的武曲星,忠勇仁義,既有扶危定亂之志,老臣這副藥囊雖朽,也當效太仆寺千裡駒,但憑馳驅!”
他聲音陡然铿锵,哪裡還有半分老态?
煥遊笙與他相對作揖:“一切就全仗前輩了。”
煥遊笙與徐老禦醫商量完畢,趁着老禦醫調配毒藥的工夫,做最後的部署。
孟如瀾昨日就已經被急召回府,與蕭定嶽一道,按照煥遊笙的吩咐,三十二處明哨,十八道暗卡,四個角門重布機弩,衆侍衛合力将大都督府看管成銅牆鐵壁。
煥遊笙轉身時,就見夢遠跪在自己面前。
夢遠雖然年少,卻并非什麼都不懂的少年,原本早知曉自家公子和煥姑娘之間的情誼,所以也知道自己小厮的身份,說感謝煥姑娘的話是不合适的。
但他真心感激煥遊笙為慕容遙做出的決定,隻能以此表達。
沒有什麼是萬無一失的,尤其是這樣服毒、放血的療法,即便由徐老禦醫親自操作,風險也不小。
煥遊笙明白夢遠想說而未能言明的話,知道此刻自己如何安慰都有些蒼白無力,隻吩咐道:“打起精神來,引蠱所需一切,不得假手于人。明日和你家公子一起過中秋。”
小劇場:
徐老禦醫表面雲淡風輕:你當真信我?(内心:種蠱?好新鮮好新鮮!)
煥遊笙:自然!
徐老禦醫表面:老夫定當盡心竭力。(内心:這後生不錯!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