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心拳頭一頓,驚疑地向下看去。
魑怪那張血紅的大嘴一張一合,吐出求饒的話語。
蕭钰已經吓得一個激靈,結巴道:“什麼,什麼鬼?吃人的魑怪說話了?”
嶽敏君雖然臉上布滿黑紋,可好歹五官還好好地待在原位,體型也沒有出現什麼畸變,神志清醒,說她不是魑怪很是合理。
而眼前這魑怪無鼻無耳,體型也龐大猙獰,沈立心更是親眼目睹了他生吃人屍。可現下他卻口吐人眼,拼命求饒:“姑娘,求求你......”
沈立心攥緊的拳頭距離魑怪的頭顱僅有咫尺,卻被這聲音打斷,耳邊灌滿了求饒的話語,她不由得頓住了動作。
殺野獸,她手拿把掐,可眼前這魑怪,究竟是怪,還是人?
“别殺我!”
她看了看身側面目全非的屍體,還是下定決心,又高高舉起了拳頭。
魑怪吓得高聲尖叫,連求饒的話都說不清了。
巨大的身影劇烈掙紮扭動,那雙手胡亂揮舞,抓住了沈立心踩在他胸口的腳腕,向旁一推,沈立心一時沒站穩,被他掙脫開來。
魑怪一骨碌滾到了旁邊,卻在看見自己身下原本壓着的屍體後,連逃跑都忘了。他面色巨變,抱着樹幹幹嘔起來。
沈立心警惕地看着他,捏緊拳頭随時準備攻擊,對着肩頭的蕭钰問:“魑怪有可能突然恢複神智嗎?”
“聞所未聞。”蕭钰道,“我們一般認為,變成魑怪後那個人就已經死了,隻是他的屍體受濁氣操控在行動,魑怪身體的畸變和腐爛證實了這種觀點。屍體怎麼可能有這麼高級的智力?至于恢複神志的情況,從來沒有發生過。”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嶽敏君那種情況是有可能的,她吸收了過多的濁氣,但身體強健,依然活了下來,與濁氣共生。而身體已經畸變,神志被濁氣掠奪,居然還能清醒過來?不可思議。”
不遠處的魑怪終于止住了幹嘔,聽見兩人的話,後知後覺地将雙手舉到了眼前,在看清自己腫脹巨大的雙手後,他不敢置信地發出嗬嗬的聲音,捂住頭幹嚎起來。
沈立心被他尖利的嚎叫聲刺得耳朵疼,直接兩拳幫他冷靜,魑怪挨了揍之後總算明白了自己命懸一線的處境,巨大的身形瑟瑟發抖地縮在了樹根處。
“我問你答,聽懂點頭。”見魑怪點頭,沈立心問道,“你叫什麼?”
“陸林安。”
“身份?”
“嶽家負責灑掃的弟子。”
“什麼時候變成的魑怪?”
聽見這個問題,魑怪頓了頓,半晌,遲疑道:“我也記不清了,好像是在一個夜晚?我像以往一樣邊默念着清心咒邊吸收靈氣,突然我就失去了意識。等我醒來時,就是剛才了。”
“那你為什麼醒了?”
名叫陸林安的魑怪搖頭:“我不知道。”
問詢陷入了僵局,這魑怪一問搖頭三不知,什麼都不知道,沈立心耐心告罄:“既然如此,你也沒什麼價值了,我這就送你上路。”
她上前兩步,魑怪抖得更厲害了,絞盡腦汁,突然道:“我曾經好像也恢複過一次意識!”
沈立心停住動作,示意他繼續說。
“那時我似乎在一個很大的森林裡,周圍有很多和我一樣的人。”他苦笑一聲,“也就是魑怪了。我們排成一個很長的隊伍,跟在一個很高很大的黑色巨物身後。它像山一樣高,像山一樣大,我能感覺到它的強大無人可敵。我們都是它的臣子,它的奴仆,它的信徒,我們将要去一個地方......”
他身上的濁氣四處翻湧,說至此處,突然停住,須臾間,他似乎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抱住頭瘋狂地翻滾起來。
烏雲飄過天空,月色被遮掩,森林暗了下來。
沈立心皺眉,剛想伸手去探,陸林安突然一躍而起,抓住了她的胳膊,他張開巨口,舌頭蠕動,喉嚨中擠出斷斷續續的兩個字:“救......我......”
可他卻分明向沈立心猛然咬了下來!
沈立心想掙脫,可魑怪卻用足了力氣,眼看那張巨口即将咬到她,沈立心急忙揮拳,一拳從下而上重重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巨嘴被外力強制合上,沈立心費力地想控制住他,可陸林安已經又變回那個癫狂的魑怪,隻剩下攻擊的欲望,一爪重重抓在了沈立心的胳膊上。
布料被劃破,皮肉四翻,鮮血流出,沈立心痛呼一聲,狠下心,放棄了喚醒陸林安。
兩拳向着頭部重重砸下,魑怪終于松開了手,向後踉跄了兩步,倒在了地上。
沈立心皺眉:“他為什麼突然發瘋?”
蕭钰搖了搖頭。
為什麼魑怪會清醒,為什麼又突然發瘋,那強大無比的巨物又是什麼?
這些疑問被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輕輕遞到了她手上,可她卻沒辦法得到解答。
沈立心俯下身去看陸林安的屍體,他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樣貌,五官清秀,在滿是血迹的臉上,一行清淚順着他的眼角滑落,與泥土混在了一起。
一人一狐用一聲歎息為他最後的求生做了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