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褚紅搖搖頭,聲音有些嘶啞,“是我自己睡得太久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金蘭的事有下落了嗎?”
小卓用袖子擦去自己臉上的淚水,去桌上倒了一杯茶給她,提前将自己的話在腦海中演練了上百遍,然後他有些支支吾吾的說。
“是徐掌櫃托人給我們打聽到的,說賣掉金蘭金鎖的那個男人,在城北的一家賭坊出現過,王娘子已經趕過去找人去了。”
她飲了一口茶水,如果猜的沒錯的話,那個男人就是環娘的丈夫。
“褚掌櫃,您的好心我心領了,若是我也留下怕是他會天天來鬧,我家裡還有一個幼子,我也實在不能舍下他。”
環娘哆哆嗦嗦的在那契紙上摁一下自己的手印,“希望您以後可以好好待草兒,任打任罵隻要有她一口飯吃就行,就算做錯事了也不要急着趕她走,讓她留在你身邊做丫鬟總比被賣到不知什麼地方要好。”
“草兒乖巧懂事,我以後會待她如親妹,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褚紅又塞了二十兩銀子給她,環娘搖搖頭,“十兩銀子就夠了,若是你給多了,他反而要起疑心。”
“房子都已經被抵出去了,等一下我就走了,我會好好勸他不要再賭,老老實實回鄉下去,等他們都長大了……要是,要是草兒不記恨我,能不能遠遠的讓我再看她一眼?”
環娘朝着裡屋看了一眼,用袖子将臉上的淚水偷偷擦掉。
“什麼時候來都行,你一直都是她的娘親。”
環娘是害怕她的丈夫要是知道草兒留在這裡,仗着褚紅心軟會不停來找她索要錢财。
“人性難猜,賭徒很難戒賭,若是可以的話,不如與他和離看看?到時候我給你尋找住處,在我這裡做工雖說不上有多賺錢,可就算你靠着自己的一雙手,一樣也可以養活一雙兒女。”
環娘搖了搖頭,眼淚不停往下掉,“他不可能放過我的,說不定到時候還會連累孩子們,以往我每次因為賭債和他吵嘴,他都要鬧到我母家那裡去,還會趁機訛上一筆。”
“我不是沒想過和他和離,可我實在舍不下幼子,我哥哥家的女兒也到了要說親的時候,若是這個時候傳出風言風語,他們豈不是要惦恨我一輩子。”
倒是忘記了還有這茬,可是環娘這樣拖着,以後的生活可想而知有多艱難。
“他總歸是沒有辦法舍下心賣掉自己兒子的,我好好等着,日夜求菩薩保佑,保佑哪天他早些一命歸西。”
環娘眼裡的嫌惡不像是裝的,可見那男人平日裡有多薄待她。
能把一個柔柔弱弱的人逼得滿嘴詛咒,這人就像什麼吸血的蟲子一樣,隻要你碰到一點,他就不會讓你好過。
褚紅伸手抱了她一下,“以後的路還很長,總會有一天這世道能有處說理,也能平安和離。”
環娘擦擦臉上的淚水,她将契紙和草兒的戶籍往褚紅懷裡一塞,然後頭也不回的朝着屋外走了。
“相公,你怎麼睡在這裡了?”環娘嘴上說的溫柔,一手拍着他的臉啪啪作響。
倒在台階上的男人,慢慢清醒過來,“你做什麼!”
環娘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遞給他,有些嗔怪,“你忘了嗎?今天不是說要把草兒賣掉嗎?那人販子才出八兩銀子,把她賣給有錢人家做丫鬟的話能賣到十五兩呢,足足快多了兩倍,當然是要選錢多的呀。”
那人一看到銀票兩眼放光,伸手就要去抓,環娘一手舉高,“這錢要是花完了,咱們可真的隻能去喝西北風了。”
“好娘子,快讓我看看,真的賣了十五兩嗎?”
環娘将銀票遠遠舉到他面前,“我還能騙你不成。”
在男人又想伸手去搶的時候,環娘又把銀票拉遠了,男人酒醒了大半,此刻雙眼對着那張看得着摸不到的銀票發着綠光。
“有了這些銀子,就有回本的錢了,隻需要一天,不,半天,我們就能将那宅子贖回來了!”
環娘有些心寒,卻隻能繼續往下哄他。“不行啊相公,我們要先把你欠的賭債還完,父親在鄉下還有一座宅子,我們搬到那裡去住吧,用剩下的錢再買幾畝良田,當個佃戶,你說好不好?”
男人隻得連連點頭,褚紅站在大門裡看着他們二人的身影慢慢走遠。
環娘回頭朝她望了望,眼中帶着謝意,也帶着一絲決絕。
“找到他以後立刻告訴我。”
這一次,她要把環娘和她的幼子全部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