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良垂着手站在一旁,像個小媳婦一樣抹着眼淚,“阿珍,謝謝你。”
範珍沒理他,而是向前走幾步握上阮娘的手,一臉歉疚道:“孩子,是我們對不住你,先前承諾的十兩銀子怕是暫時隻能先給一半了,你若是……若是不嫌棄便先住着,這座宅子我們不會賣,一日三餐也不會虧待了你,待我和阿良去掙到銀子再将欠你的加倍補償給你。”
阮娘不知道自己如今該以什麼心情面對他們,她滿心歡喜地等着月底領銀子去買小豬仔,結果阿爹把家産敗光了,萬貫家财啊,她本可以領一輩子的,但如今都成了空。
不過好在還能領五兩銀子,而她一開始就是奔着銀子來的,再說現在一十八寨已經有一大筆銀子了,隻要大當家好好運用這筆銀子,總能為一十八寨的人謀得另一條生路,大抵也不需要她再獨自瞎操心了。
阮娘看着眼含希冀的爹娘,又看向一臉平靜的餘茶,其實在回來的路上她就想過要把餘茶帶回奶奶家住的,哪怕這跟她的初衷有些違背,不過現在宅子不用賣了,雖然不知道他們倆還完債還剩多少銀子,但阿娘說她們的一日三餐不成問題,況且……她确實有些舍不得餘茶。
“我會好好照顧茶茶的。”阮娘向他們保證。
聞言,餘茶緩緩舒展緊繃的身子,卻不大敢對上阮娘的目光,隻微垂着眸,看着像是在慢慢消化着家裡即将破産的事實。
她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站着,眼神看向地闆,不大紅的唇微抿着,一言不發,像崖峰上的孤影,與月對照。阮娘忽然就有些心疼了,轉頭看一眼爹娘,然後忍着心中羞澀張開雙臂将她輕輕納入懷中,一邊拍撫着她的背,一邊哄道:“沒事的,茶茶,還有我呢。”
見狀,餘良和範珍極為識趣地悄悄溜走了。
被溫熱包裹的一瞬,餘茶眼睫也跟着一顫,她張了張唇,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擡手緩緩圈住她的腰,貪戀地移了移腦袋湊近她的頸窩,近乎歎息地念道:“阮娘。”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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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良的動作很是迅速,當天就變賣了家産,第二天阮娘從房裡出來後,偌大的餘宅已空了大半,連家仆都不見了,她走了一圈,沒找到經常一起說閑話的小桃子,隻看見阿爹站在客堂正向一名男人叮囑着什麼,本想扭頭回去找餘茶,餘良卻對她招了招手,“阮娘,你過來一下。”
她疑惑地走過去,看一眼低着頭的男人,好像是廚房裡砍柴的小方。
餘良先是歎口氣,再道:“家裡的仆人能散的我都給散了,隻剩兩人,小小是茶兒的貼身丫鬟,也沒什麼親人在世了,我就讓她留下繼續伺候着茶兒,小方也一樣,平常有什麼雜活重活的都可以讓他去幹,放心,咱們家還會東山再起的。”
他說得一臉自信,好似東山再起是多麼容易的事一樣,從昨天阮娘就隐隐感覺哪裡不大對勁,今天終于知道了,是餘良的态度不大對勁,一般人突遭破産,難道不該慌亂、迷茫、無措、羞愧、彷徨、不安,睡不着覺吃不下飯,一蹶不振的嗎,可他卻隻掉了幾滴眼淚,就能迅速想好後路,并将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範珍也是,竟然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接受得太過平靜,好像早知有此一劫似的。
雖找出了不對勁的地方,但阮娘還是想不通他們為何能如此平靜地接受這種‘天塌了’的變故,總不至于破産是假的吧。
餘良夫婦走了,應阮娘要求,留下十頭小豬仔給她們養,但豬場被梁家的人買走了,阮娘隻好和餘茶商量把那十頭小豬仔放到西邊偏院來養。
餘茶卻一臉不情願,她隻要一想到以後說不定每天都要聞到豬便便的味道,就覺得這座宅子不幹淨了,但阮娘眼神亮晶晶地跟她擔保:“茶茶你放心,以後我會把小豬仔洗得幹幹淨淨,保證一點味道都沒有。”
她頓時覺得餘良欠那麼多錢就是一場錯誤,起碼得留下豬場。
餘茶輕咳一聲,‘好心’提議:“打掃豬欄的事交給小方就好,你不用那麼辛苦。”也别沾上一身味兒。
“我不辛苦的。”
阮娘傻兮兮地開心着家裡還有十頭小豬仔可以養來賣,雖然對于見過‘世面’的她來說,十頭豬也賣不了多少錢,但對于她們村裡的大部分人來說,家裡有十頭豬也算一筆不菲的财産了。
更何況她們家現在落魄了,阿爹阿娘去做回老本行——賣皮草,但這都需要本錢以及要承擔風險的,望父成龍還是不大現實,而她們家現如今還有四口人要吃飯,卻沒一個人是可以去掙錢的,反而餘茶還要付工錢給小小和小方,也不知道要付多少銀子呢?
想着,阮娘便瞄一眼餘茶,餘家落魄,而她卻選擇了留下來,怎麼算她如今應該也算餘家的人了吧,那……問一問家庭支出應當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