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奕甯拿着牛奶的手還伸在空中,池雨不動聲色地咬着舌尖,不情願地接了下來,“謝謝。”
一旁,張采文兩眼一瞪,迅雷之勢奪回牛奶丢去何奕甯桌子上,擁着池雨便往教室外走去,“雨哥,你要喝牛奶我給你買,别喝他的。”
這話說的,像極了争風吃醋。
池雨:“……”
張采文行事魯莽,但卻歪打正着地幫他拒絕了何奕甯的“施舍”。
他與張采文一同走去操場,肩挨着肩走進擁擠的樓道。
張采文道:“雨哥,你千萬不要抛棄我,我才是七班裡你最忠誠的仆人!”
池雨阖了阖眼,“新中國沒有奴隸。”
張采文一噎,愣了愣,随後大笑起來,“靠,池雨,你也會開玩笑啊。”
池雨左手擡起眼鏡,右手食指彎曲輕輕蹭了蹭倒進眼睛的睫毛,“開個玩笑有什麼好震驚的。”
身旁人許久不出聲,池雨放下眼鏡,納悶地看過去,隔着鏡片與直直盯着他眼睛的張采文目光相撞。
張采文細細看着他的眼眸,一點也沒有偷看人的意思,“雨哥,你睫毛好濃密啊,眼睛又大又黑,像我妹的布娃娃。”
“像你個頭。”池雨皺眉。
是個男人都不喜歡被人誇像布娃娃吧。
張采文感受到池雨的惱怒,賤兮兮地笑了聲,“池雨,你皮膚白嫩嫩的,頭發漆黑,眼睛又大又亮,嘴唇紅潤。你要換個發型,說不定會有男生喜歡你。”
池雨咬着牙喊了一聲,“張采文。”
張采文立刻噤聲。
池雨乜了他一眼,提了腳上的速度,将人甩在身後。
張采文屁颠屁颠地追了上來,“好雨哥,我開個玩笑,你别介意嘛。”
池雨站入班級的隊伍行列,“不好笑。我要說你是同性戀,你覺得好笑嗎?”
異類永遠是飽受争議的。
萬叢獨花會被摘取,白紙黑點會被抹去。
沒人在意對不對,大家在意的隻有你是否能夠融入。
前陣子學校裡有一對同性戀情侶在學校相吻被查,兩人被通報批評後紛紛轉校。
關心他們之後是否還有聯系的人少之又少,更多的是将貼在校示欄的兩份通報當成圭臬,用來約束自己的行為,成為了判決别人的規章制度。
這個年紀的孩子,要麼掙脫了十多年的思想牢籠後在混沌中無力掙紮,要麼還被蒙着雙眼,迷茫地跟着前方的人亂走。
張采文擡手求饒,“我就是嘴賤,雨哥你别介意啊。”
慢了他們幾步的何奕甯站到他們身後,誤打誤撞聽了最後幾句話,脊背僵硬了幾秒,很快恢複了從容的神态,“更準确的來說,池雨應當是年齡很小的樣子吧,像家裡的弟弟一樣,讓人忍不住地想關心照顧。”
張采文兇巴巴地看向何奕甯,“我和雨哥說話,你插什麼嘴。”
池雨道:“我不小,我十七了。”
“我也十七。”何奕甯稍覺驚訝,“感覺你比同齡人都要小的樣子。”
池雨掀起眼簾,莫名生出一股勝負欲,“我已經十七了。你是不是還沒到生日?”
周圍好多同學的年齡都比他小,何奕甯應當也比他小。
“我一月的生日。”
池雨微頓,“怎麼那麼大?你留級了?”
何奕甯摸了摸鼻尖,“因為在上小學前花了一年的時間上了學前班,所以比班裡人都要大一歲。”還有忙着學鋼琴,導緻沒趕上當時一年級的報名。
有些父母擔心自己的孩子不适應讀書生活,在送孩子上小學前都會花錢将孩子送進學前班,培養孩子的學習能力和思維模式。
池雨喉間酸澀,低下腦袋。
他也比大部分同班人大一歲,但不是因為什麼學前班。六歲那年,他的父母離婚,他正要上小學,雙方推脫承擔他的學費,導緻他沒及時報上名,延遲了一年。
人比人,真的能氣死人啊。
“喔,那你還挺老的,比我雨哥還老。”被這兩人無視太久,張采文好不容易找上兩人談話的空隙,忙開了口,“雨哥,這下你——”不是最老的了。
音箱裡傳來話筒的機械音,打斷了張采文接下來的話,“請各班保持安靜,不要再講話了。高二七班男生第二排個高那個,别講了,就你話最多。”
張采文:“……”
所有人都能講話,就他不能講是吧。
池雨轉回身站好,安靜地聽着主席台上的校長發表演講,“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天道酬勤”之類的雞湯從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升了旗唱了國歌,他和張采文一同走回教室。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
“真服了,我才反應過來。”張采文熱衷于嚼何奕甯的舌根,“他剛剛是不是在炫耀他家境好啊?能上學前班了不起哦,要真那麼厲害,幹嘛還來高中讀書,直接去國外享受人生去啊。”
張采文就像池雨情緒的傾述器,聽他将這些惡臭的話說出,池雨煩亂的心才靜了下來,裝作不在意,“他可能隻是單純解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