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李澤杭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打斷了蔣勝的話。
聽到這個名字,“林修元”的目光似乎變得柔和了一點,他看向蔣勝,說:“他怎麼了?”
蔣勝剛要開口,李澤杭啞着嗓子說:“你去,去世之,之後,王思,王思恒他,他很,很難過。”
蔣勝突然明白李澤杭并不打算告訴“林修元”真相,因為“林修元”會難過。
“林修元”扼着李澤杭的手忽然卸了力,李澤杭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
蔣勝想也沒想,一個箭步沖上前,把人抱了起來。
李澤杭的脖子上多了兩道青紫的痕迹,他輕輕咳了幾聲,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蔣勝忙脫下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羽絨服,将他整個人緊緊裹住,又把他的兩隻手握在手心裡來回揉搓。
“林修元”呆呆地站在那裡,眼睛裡落下兩行淚。
周遭的場景沒有變換,但蔣勝的眼前又蒙上了一層灰色。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他知道他們陷入了林修元的回憶之中。
不遠處的虛空中,幼小的林修元蜷縮在角落,被人拳打腳踢。
他臉上挂着傷,身上的衣服也變得破爛不堪,卻咬着牙,愣是沒喊一聲疼。
突然,一聲暴喝打斷了衆人的拳腳,一個看起來比林修元大一點的男孩揮起拳頭,和欺負林修元的那幾個人打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安靜下來。
林修元擡起頭,看見男生臉上挂着彩,沖他一笑,說:“别害怕,以後我罩着你。”
“但他們都說我是怪物,連我媽媽也……”林修元說到一半,突然哽住了喉嚨。
“怪物?為什麼?”男生問。
“因為,因為……”林修元頓了頓,鼓起勇氣說:“因為我穿了媽媽的高跟鞋。”
男生低低地笑了起來,林修元偷偷看了他一眼,有點局促地擰着衣角,似乎摸不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當然不是怪物。”男生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腦袋:“每個人都千差萬别,跟别人不一樣,并不代表你有錯。”
“真的?”林修元半信半疑。
“嗯。”男生說。
“那你可以當我的朋友嗎?”林修元熱切地擡眼看着面前的人。
男生笑了笑:“當然可以。”
“現在幾點?”林修元問。
男生看了看手表:“19點01分,問這個幹嘛?”
林修元神秘地“噓”了一聲,說:“我朋友不多,所以想把認識每個朋友的時間點都記下來,這樣以後就不會忘了。”
話音剛落,眼前忽然像“電視”短路一般,出現一片雪花,終于幻影消失,但眼前蒙着的那層灰仍沒有褪去。
場景轉換,林修元手裡拿着一封信站在一扇門外,門内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事情已經辦完了,你放心,當然沒問題。不過,我有問題,為了辦這個事,我還親了一個男的,你必須賠我精神損失費!”
林修元在門外站了不知多久,手裡的那封信被他捏得發皺,最後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離開了那裡。
随着林修元的身影一同消散的,還有眼前的那層灰色。
雖然第一個畫面中的那個男生十分年輕,但通過臉部的輪廓和五官,蔣勝認出了那個人是王思恒。
而第二個畫面中并沒有出現第二個人,但蔣勝也聽出了那是王思恒的聲音。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那個吻不過是……”蔣勝看向眼前的“林修元”,沒再接着說下去。
“是不是很可笑?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我自己騙自己罷了。”“林修元”低低地笑了起來:“我騙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不會再有人說我是怪物,我騙自己,王思恒有一天可能會喜歡上我,我也可以擁有一份屬于自己的幸福。”
他說着臉上漾起一點笑容,但很快又消失,就像石子投進湖裡,倏忽不見。他張了張嘴,又說:“但是我卻忘了,人是會變的。”
李澤杭輕咳了兩聲,啞着嗓子說:“你,你知道,所有事情的緣由,在哪裡嗎?”
“林修元”沒說話,隻是紅着眼看向他。
“在王思恒身上。”李澤杭又咳了一聲,說:“但也在你自己上。”
“林修元”仍是沒吭聲,靜靜地等着他的下文。
李澤杭繼續說:“你本不該把屬于自己的幸福,全部都投注到另一個人身上。”
“林修元”呆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他突然低低地說了一句:“既然我得不到幸福,那麼誰也别想得到。”
蔣勝聞言一驚,一把抱起李澤杭往天台門口跑,然而那扇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鎖上了。
“林修元”一步一步朝兩人靠近,眼神刺骨而冰冷:“你們兩人,誰先跟我走?還是兩個人一起?”
“我。”
蔣勝毫不猶豫,他放下李澤杭,邁步朝“林修元”走去,忽然被人拉住一隻手。
他回過頭,李澤杭微微睜開眼睛,低聲說:“燒掉他的裙子。”
“我說了,我最讨厭這種戲碼!”“林修元”憤怒地吼道。
接着,躺在地上的李澤杭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住,将他往“林修元”的方向拖了出去。
“林修元”伸出手,正要抓住李澤杭的一隻胳膊——
突然,他的腳底竄起一團火焰,不一會兒,火光迅速蔓延至他的全身。
“為什麼?為什麼?”火光中,“林修元”尖叫起來。
他隻是不斷地重複着這三個字,沒有繼續後面問話,但蔣勝和李澤杭都知道他在問什麼。
為什麼因為他喜歡同性,就要被當成怪物?
為什麼他隻是想要一份屬于自己的幸福,卻永遠也得不到?
為什麼他最喜歡最信任的人,卻親手将他送上了絕路?
“林修元”閉着眼,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将一切問話都咽了回去。
最後的最後,他咬緊牙關,一聲沒吭,就像當年的那個小男孩。
倔強、無聲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