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一片昏暗,依然是夜晚。
安芷汀前半夜做了可怕的夢,直到救贖一般的歌聲響起,驅散了她的恐懼,她才慢慢的睡了過去。
可沒多久,她又醒了過來,她感覺脖子有些酸痛……奇怪了,脖子怎麼會痛呢?
她調整了一下睡姿,從仰着睡變成趴着睡,把被子全都踢到一邊,露出兩條大腿。
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到有點涼,便重新把被子蓋了回去。
又過了一會兒,她又熱了,再次把被子踢開……
來來回回幾次之後,她的睡意都消減了不少。
她掏出枕頭下的手機,想看看現在幾點鐘……鎖屏鍵一按下,昏暗的屋子裡頓時間有了刺眼的亮光。
借着這刺眼的光亮,她的餘光掃到了一個黑色身影。
她吓得一激靈,差點從床上滾下去。
任誰大半夜醒來看來一道黑影站在床邊都會吓一跳。
厚重的窗簾隔着夜色,不透光的室内,那身影原本該繼續沒入黑暗中,此刻卻被安芷汀的手機燈光照亮了一大部分。
身形高瘦的男人倚靠在雕花牆面上的身影仿佛是從黑暗中生長出來的,他的黑色立領襯衫嚴謹的扣到喉結處,黑色鬥篷趁着他的肩線寬闊,長褲緊貼着筆直的腿部線條,未及膝蓋的馬靴靴尖輕叩一下木地闆。
他挪動了一下身體,似乎是想避開那道刺眼的強光,下意識的縮進陰影裡。
白色的面具恰好覆蓋在顴骨下方兩指處,未被掩蓋的嘴唇很薄,此刻正不安的緊抿了起來。
左手的小羊皮手套勾勒着他嶙峋指骨的輪廓,他的右手沒戴手套,也果然如安芷汀所想的那樣——他的手指很長但非常瘦,就像是五根指頭上覆蓋了一層皮,沒有任何多餘的肉。這樣的手,戴着手套時會具備一種詭異的骨感和美感……一旦摘下手套,便會被打回原形,但不可否認的是……那絕對是一雙天生适合彈鋼琴的手,而正是這樣的手,此刻正掐着還未點燃的半截雪茄。
他的動作微微一頓,似乎被安芷汀手中那“黑色磚頭”發出的刺眼亮光吓了一跳,剛準備擡起的手就這樣懸停在半空。
過了許久,手機的亮光自動熄滅,他才微微歎了口氣,他緩慢向前走了兩步,黑色鬥篷的下擺掀起一陣無序的氣流。
床邊凹陷了一些,他坐在安芷汀身邊,靜靜看着她,“睡不着嗎?”
戴着黑色羊皮手套的左手輕輕覆在她的臉頰上,他的聲音淡淡的,意味不明的說,“您看到我了?您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安芷汀過了好久才緩過神來,劇烈跳動的心也慢慢平複下來。
剛才那驚鴻一瞥,她被他深深地吸引了——她差點想開口問埃裡克,他是不是在cosplay?
她一點都不覺得他的裝扮吓人,反而她非常喜歡他這種戴着面具,全身漆黑的,酷酷的着裝……這讓安芷汀一下子聯想到了美少女戰士裡的夜禮服假面。
天呐,埃裡克是她的夜禮服假面!一想到這裡,她差點激動地蹦起來。
埃裡克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異常激動的情緒,内心很複雜。他的天使果然被他吓到了,他就知道她沒有辦法接受他,她還沒有看到他的臉就已經被吓壞了。
為什麼要怕他,為什麼不能愛他呢?
想到這裡,埃裡克當即俯身把她重新壓回到床上,觀察着她的反應。
但凡她掙紮一瞬,他都會放開她。
安芷汀的後背陷入柔軟的被褥之中,埃裡克完完全全的壓在她身上,他捏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壓到頭兩側,然後他擡腿跨騎在她身上——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姿勢,有點野蠻,有點強勢,很具備攻擊性。
“别動,我的乖孩子。”埃裡克說,聲音中夾雜幾分警告意味:“隻要您不亂動,我就不會對您怎麼樣。”
未等她回複,他接着說:“您是害怕我了,對嗎?”
這還用問嗎?埃裡克苦澀地想,她一定是害怕的。
畢竟,沒有哪個正常人會像他一樣穿着殓工般的着裝……而有着這樣一副恐怖扮相的他,每日夜裡都在窺視她。
他想親吻她的眉、眼、嘴唇,他很想繼續向下,但理智告訴他,他還不能那樣做——她會恨他。
如此卑鄙龌龊的他,終日活在黑暗裡,醜陋到令人作嘔……滿腦子都是想要玷污她的想法……這樣的他竟也妄想天使會愛他……這太可悲了,也太可笑了。
想到這裡,埃裡克陷入深深的自卑中,他的白色面具貼上了她的臉頰,他放輕口吻說道:“乖孩子,您怎麼不說話了?”
安芷汀早已經被他深深吸引住,不能自拔,她的魂兒都要随着他飄走了,“我……我……”
她支支吾吾——“我太愛您了,愛您的聲音、身形、扮相,每一處都契合我的審美;我太愛您了,愛您溫柔的靈魂與舉世無雙的才華。”——她想這樣回應埃裡克。
然而,這些話終究哽在喉間,沒說出口。
她和埃裡克相處的時間不過一個月,她真的不敢輕佻又冒失的說出“愛”這個字眼……縱使鼓起勇氣,以他多疑的性格,恐怕也難以相信——或許會認定她膚淺輕浮、有所圖謀……随随便便就能付出廉價的感情,被人釣上鈎。
廉價的愛,是無法吸引男人的。
男人向往的,是那種若即若離、似得未得的微妙感覺。一旦真正握在手中,反易覺得寡淡無味,失了珍惜。
然而,有的人隻需要看一眼就會愛上,有的人相處一輩子也不會産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