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重華在心底吐出一口氣。
深感心累。
煩心時就隻有美酒能釋懷一二,三七動作快,這會果然也取了酒杯回來了。
他在喻重華的示意下把酒杯放在積了薄雪的庭院石桌上,喻重華随之落坐石椅,開口,“你也坐,陪我喝兩杯。”
三七順從地坐下,喻重華先給他倒了一杯,把酒盞穩穩放在三七面前,看着他取下面具後稍顯稚氣的面龐,笑了笑,“喝。”
不等三七舉杯,喻重華就一仰頭,把自己那杯倒入喉中,一口飲盡。
烈酒灼人,隻是今天落了雪,正冷,恰合時宜。
三七看着喻重華仰頭後滾動的喉結,默默也擡起酒杯,一下飲盡。
兩人就這麼悶聲灌着酒,最後竟像是比賽一般,比誰喝得更多更快。
不比三七有武功墊着,完全看不出醉意,冷白的面色一如往常般沉靜,像是個雪娃娃一樣——沒有什麼感情,也沒有什麼想法。
喻重華看着他,酒水在舉杯的動作之間灑落了半身,衣襟上滿是酒香。
他再次伸手,沒倒出酒,“多少次了,還是你厲害。”
三七神色清明,隻是在聽到這一句時眉眼才動了動,不似個死物了,他看喻重華面上浮起薄紅,就起身要來扶他。
喻重華雖醉了,卻是未失去神志,恰恰是剛剛好的程度。
他扶着三七的手站起身,輕推他一下,“取我的笛子來。”
三七幫喻重華站穩身體,才迅速去取了笛子。
玉白色的笛子,觸手生溫,是小皇帝趙辰十三歲時送給喻重華的生辰禮物,那時的小皇帝才失去了疼愛他的父皇,一心依賴着被父皇臨終安排給自己的“先生”。
送這玉笛時,趙辰紅了半張臉,他第一次背着喻重華去做一件事,還是為喻重華備的生辰禮物,心裡滿是忐忑期待。
喻重華那時伸手揉揉小孩的頭,柔聲哄着說陛下真厲害。
全然當做自己沒有全程幫小孩兜底。
可惜啊……
喻重華低頭,笛音慢慢響了起來。
一開始是不成調的,似乎還帶着醉意中的朦胧。
漸漸地,笛音起伏了起來,悠長綿延。
像是哀傷,又像是回憶。
三七定定站在雪地中,看着玉一樣的人獨立在白茫茫一片中,笛聲環繞在院落裡,心裡的煩悶難以疏解。
大人又傷心了。
都怪崔原。
崔原最近事事不順。
總是平路也能崴個腳,馬車動不動就出小毛病,鳥糞都專往他頭上落。
崔原歎氣,隻當自己運道不行,尋思着什麼時候去廟裡求個簽文祈個福。
今日崔原上朝的馬車也出了差錯,險些當場摔出去。
坐在馬車内的喻重華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拿着早膳進來的三七。
三七默默握緊手裡的餐盒。
“這幾日雪大,地面本就滑。”喻重華意有所指,“一旦馬車失控,輕則骨折,重則喪命。”
三七低頭,圓圓的眼睛在面具後也顯得很無辜,嘴上也應得乖巧,“是,三七領罰。”
就是乖巧過頭了,總讓喻重華有一種欺負小狗的錯覺。
察覺到他迅速低落下來的情緒,喻重華的聲音立刻柔和下來,安撫他,“我并非指責你,隻是朝廷命官若在宮門口出了什麼意外,必定有人追查,不好處理。罰你以後不許去找崔原麻煩了。”
三七這才擡頭,點頭應下了,但看起來居然還有幾分委屈。
行吧,喻重華心想,到底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孩,怪可憐的樣子,看着也不落忍,于是伸手在他高高束起的發頂上揉了揉,“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