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落,金碧輝煌的宴席才剛剛開場。
喻重華一手按着小皇帝趙辰讓他老老實實換衣服,一手拿着祁屠全第一時間呈上來的述職奏折細看。
趙辰雖然不滿喻重華的注意力全放在奏折上了,但也明白他此時做的事終究是為了自己,所以隻是變扭地扭着身子,讓喻重華不得不分一分心思壓制自己,沒有再做其他的。
繁複的禮服終于在宮人的輔助下穿好,喻重華的眼睛還不停徘徊在祁屠全的奏折上。
趙辰不滿,将自己的腦袋放在了喻重華的肩頸處,依靠着他站着,也将目光投向那不停吸引走喻重華注意力的東西。
感受到溫熱的身體靠近,喻重華隻是側了下頭,避免趙辰的長發掃進自己的脖子,很癢。
祁屠全的述職奏折寫得很長,帶着種與朝廷上下大多官員不符的草莽氣息,是有一說一的風格,質樸又闊氣的語言,曾經被那些彎彎繞繞的奏折搞得頭疼的喻重華不得不說一句好。
隻是如此,祁屠全的奏折裡的内容,卻讓喻重華舒展了的眉頭不由得再次皺起。
邊關風險看似已除,但依照祁屠全的眼光,原本霸據草原的耶律王庭早已勢弱,哪怕祁屠全此次攻入耶律王庭,也隻是為這個王庭撒上了最後一捧土,真正需要夏國重視的隐患,卻是再北面的拓跋氏。
這十年趁着耶律和夏國的長期拉扯,拓跋氏在兩頭撿漏,已經起了聲勢,因為兵疲馬乏,祁屠全不得不盡快除去耶律王庭的大軍,但卻也因此給了拓跋氏發展壯大的機會,此次回京述職也是想要針對拓跋氏這支新起的外族展開計劃。
喻重華忍不住将手放到額角,慢慢揉了起來。
趙辰看着他的動作,也擡起手,接替喻重華,幫他揉捏起太陽穴,“先生……是為這個拓跋氏頭疼嗎?”
喻重華總是樂意趙辰多懂些朝中事的,見趙辰有興趣,索性一一說了起來,把邊關安危的重要性和外族的威脅以及軍隊的處理漸次說了些。
趙辰聽了,若有所思。
喻重華剛感到一些欣慰。
“那為何不将耶律王庭的人全部坑殺了去,把糧草燒盡、水源盡數污去,叫停邊境交易,再命令邊城守将在城牆外挂滿異族人頭,威懾其他蠻族。如此他們斷了糧草水源,難以存活在邊境,也不敢混入邊城,就算敢再來犯,也不成氣候。”
趙辰的聲音甚至是平靜無波的,隻是單純在疑惑為何祁屠全不這麼做而已。
明明已經開春許久,喻重華卻覺得遍體生寒。身後溫柔為自己按壓着太陽穴的學生抽象成了一團可怖的黑影,壓在、纏在自己的身體之上,,讓喻重華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垂眸,一再告誡自己這是封建時代,異族與己族的關系是水火不相容——“陛下高見,隻是……這樣的作為,生活在邊境的夏國子民同樣會受害。對外族,與其殺之,不若用之。異族總是殺不盡的,那草原又太過偏遠,于夏國而言如同雞肋,難以控制,不若讓異族俯首稱臣,年年奉上朝貢,限制他們繼續壯大,再緩緩通過通商通婚通文化敵為友。”
肩上的重量一輕,趙辰的臉在喻重華面前出現,他咬着唇,半蹲下身看着喻重華的眼睛,“對不起,先生,阿辰讓你不高興了嗎?”
喻重華語氣有些生硬,“沒有,陛下隻是……”
過于狠毒?慈不掌兵義不掌财,對于一位帝王而言,刻薄寡恩、狠辣果斷更是某種珍貴的品質。喻重華難以說下去,隻能回避,“是臣失言了,臣先去安排宴席事宜。”
說完匆匆而去,隻留下趙辰一個人。
趙辰的手擡起又放下,隐約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卻又完全找不到根據,最終隻能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喻重華愈行愈遠。
祁屠全遊街後安置好幾個質子,又換洗了衣服,就來了宮中赴宴,喻重華出去卻是正好撞上了祁屠全入席。
身材明顯比一般人高大出一截的男人随便套上了一身禮服,深紅色的外袍隻是簡單左右塞了塞,隻能說是随性到随便。
隻是他身上濃重的煞氣讓這份随意也帶着刺目的鋒芒,少有人敢直視他,更别提開口說什麼了。
喻重華這個實際的宴席操持者見此,緩步上前,在距離祁屠全三步的距離停下,他心底還在思忖剛才看到的奏折,對這位呈上奏折的大将軍也有意結交,故而露出一個笑來,問好,“祁大将軍。”
祁屠全比他高出一個頭,自上而下看過來,入目就是那張臉上有些過分豔麗的笑,心念微動,垂首看向他,跟着念了一句,“喻大丞相?”
那是問句,語落卻帶上了幾分壓不住的笑意,顯得有些輕佻,惹得周遭幾人紛紛轉來了眼神。
祁屠全卻對這些探究眼神全然無知無覺一般,隻是盯着喻重華,上前一步,露出一個笑來,他臉上的舊刀疤跟着笑容動了動,平白添了幾分煞氣,于是出口的話也帶着些威脅似的意味,“貌美似婦人,矜持比公主,倒是讓我這個莽夫不敢接近。”
說着不敢,手卻落在了他的肩頭,輕輕撣去上面的浮塵,氣息也近了些,略顯暧昧,“百聞不如一見,丞相果真好風采。”
默默“窺屏”的3610瞬間炸了。
喻重華淡定地屏蔽掉3610叽裡咕噜沒攻擊力的謾罵,擡頭,不避不讓,語氣和緩又疏離,“将軍請上座。”
見喻重華沒接招,祁屠全的眉梢挑得更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若是換個膽子小的,大約就要覺得他笑得令人膽顫,但與他身上的煞氣不好惹相反,他聽着喻重華的話,倒是沒再說什麼,隻是大步走上了上座,入席了。
3610依舊不平,[宿主!他剛剛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