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重華再次醒來時,入眼是在一座普通的小茅屋裡。
手邊有個堆着半個鞋墊子的籃子,床頭放着針線,窗口還挂着幾串搖搖擺擺的風幹肉串。
是一個非常有生活氣息的地方。
就是很陌生。
喻重華警惕地環視了一圈,确定周圍沒人,才慢吞吞地坐起來。
房間很小,一眼能看盡,沒有其他人。
祁屠全去哪了?
現在是在哪裡?
兩個問題都在下一瞬得到答案。
手裡撈着一隻野兔的祁屠全大步走了進來。
他看到喻重華醒了,露出個不出所料的笑容,主動地解釋了起來。
昨晚回城時已過宵禁,他就幹脆在城外找了戶人家借住,是一家獵戶,三口之家,女主人很是熱情,并不收金銀,祁屠全拿最大的一條魚抵了。
喻重華聽了,又想了想,才慢半拍地想起來,“今日還要上朝。”
祁屠全笑了一聲,調侃道:“如今才想起來,那怕是已經太遲了。”
他指指窗外,“快要到晌午了。”
喻重華不自覺地蹙起眉,雖然以他如今的地位權勢,别說不上朝了,要群臣罷朝也不是做不到,但……個性如此,喻重華很少犯這樣的錯誤,更少留這種話口給别人。
他還在細細想一次罷朝的利弊危害以及怎樣把這次行為合理化進而利益最大化,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後腦上。
不算多重,但切實打斷了喻重華的思路。
喻重華帶着些惱看向罪魁禍首。
祁屠全笑着讨饒,“你不餓嗎?李嬸子做了些米粥,可還放了人自己曬的紅薯幹,特意為你留了碗。”
李嬸子就是這家的女主人,喻重華睡了個大半天,睡飽了,肚子卻也确實有些空了,再者主人家特意做的飯,也是心意,“好。”
得了他的答複,祁屠全立刻得令一樣站正身體,然後對着喻重華做了個不正式的軍禮,迅速轉身出門去了。
喻重華看着他的背影,意識難得放空起來。
所以祁屠全回來時,喻重華也還賴在床上。
祁屠全略微挑眉,是一個驚訝的表情,“重華?需要我幫你穿衣服嗎?”
喻重華瞪他一眼,才懶懶擡手去取外衣——昨夜也隻脫了外衣,往身上一套,連系帶什麼的也懶得再動手去系上,就擡着腿走到窗邊的小桌子前。
這小桌子看起來許是給小孩用的,矮了些,床其實也小,應該是這戶人家的孩子的房間,年紀大約是七歲往上,櫃子上有筆墨的痕迹,孩子很受寵愛并且有接受一定的教育……
習慣性地分析了些東西,腦子轉到一半,才發覺完全沒必要,喻重華難得為自己的下意識而感到多餘,眼睛輕合上又睜開,試圖把這些全忘掉。
祁屠全就一直保持着一種饒有興趣的模樣,安安靜靜地靠在窗邊看他。
喻重華拿起碗慢慢吃那碗粥,祁屠全又冷不丁開口,“昨夜我叫看門的将士記得去丞相府說一聲你今日抱病不上朝了。”
見喻重華看向自己,他笑了一下,補充,“那将士我認得,是個好小子,被我手下的小周打得牙掉也不認輸,硬骨氣,後來一起喝過酒,做事倒也算可靠。”
喻重華咽下粥,嗯了一聲。
他此時處于一種神奇的放空狀态。
類似于,既然今天已經罷朝了擺爛了,那幹脆擺爛到底吧的半放棄狀态。
聽着祁屠全說這些也完全沒了想法,反而略有點失望。
若是真的能毫不顧忌地突然曠掉一天早朝就好了。
或者說是一根常年拉緊的弦突然放松的狀态,總之很明顯的,喻重華此刻并不想動腦了。
祁屠全又莫名其妙笑起來了。
喻重華瞪他一眼。
懶得理神經病。
祁屠全看着他把粥全喝完了,又主動伸手去接碗,掏出條白淨的手絹遞了過去。
喻重華有些稀奇地接過,低頭才發現,手絹一角繡着一個喻字——這是他自己的手絹,當下臉就黑了。
“什麼時候摸過去的?”
祁屠全擡頭,很自然地說,“昨夜幫你脫衣服時掉出來的,我還特意幫你洗了洗。”
好吧,說得過去。
喻重華想生的氣生到一半就沒氣了,心裡更加憊懶,軟軟靠在窗前,擦了下嘴角,就見某人的手又伸到了面前。
喻重華眼底含進了笑意,手絹輕輕拂過祁屠全的手心,眼看着要放上去,喻重華卻又反把手一收,手絹轉了個圈,又收回他自己手裡,“不勞駕你了,我自己去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