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謝瑤想,反正不關她事了。
就算安王真的下馬了,那些人要殺了安王妃,也殺不到她頭上,她現在的身份本就是假造的,也無親無故無牽無挂,再沒有比她更自由的人了。
而且她現在一月裡也回不了安王府兩次,全賴一個暗衛扮成她的模樣去裝做安王妃,不管有什麼對着安王妃的陰謀詭計,總也使不到她頭上來。
相反,她有自己的底氣,腦子裡裝的制造圖紙和知識并非廢料,無論上面的天龍人們怎麼腥風血雨,這些知識到底是有用的,她隻要乖覺點,總能憑此換個平安無恙。
與其思考這些既沒有用又無聊還愚蠢地對着同樣身為人類下手的政治問題,她還不如再考慮考慮怎麼把土豆紅薯給翻出來,還有各種香料,嗯,也許可以去試試問問現在的造船技術,還有等着她去做的更多的事情……
要做的事情太多,謝瑤又看了一會,見那農家人用起來沒什麼問題,就又籌備着找機會去河川多的地方走一走,她腦子裡有不少的治水方法和橋梁水庫結構,隻是到底還是要“因地制宜”,總要去親自走上一走,才能看到底該如何處理……
太陽西斜,暖色的光籠罩着她的身影,把影子越拉越遠,拿着水回來的農婦見沒了那年輕姑娘的身影,連忙去推農夫,嗔怪他沒把那神仙一樣的巧手恩人留下來,孩子們打鬧而過,笑嘻嘻地說漂亮姐姐還給他們留了甜口的饴糖。
相比謝瑤這裡的怡情閑散,其他人的境遇卻要緊張得多。
自從聽了百姓将自己和趙骊編成了歌謠,還将趙骊捧成盛世賢良救世聖主,趙辰這幾日幾乎将寝殿裡都東西砸了上十輪。
喻重華走進去時還險險被砸了個花瓶。
他側身躲過那個玉白花瓶,墜地發出刺耳的響聲。
趙辰打砸東西時沒有人敢攔他,更沒有人敢躲,所以他立刻發現了不對勁,擡頭,就見冷着臉的喻重華站在殿門前,視線凍得趙辰打了個寒顫。
他慌忙把手中欲砸的硯台放下,從軟榻上站起身,諾諾,“先生……你怎麼來了……”
喻重華冷眼看着趙辰的臉色從方才的暴怒轉為不安,沉默了一瞬,擡手讓其他人下去。
趙辰略顯局促地看着他動作,讓開半個身子,看着喻重華走入殿内,一一看過那些換了一茬又一茬的名貴卻易碎的擺件,心裡的忐忑更甚,“……先生……我……阿辰不是故意的,阿辰下次一定不……”
還沒說完,一聲響亮的嘭就止住了他的話。
喻重華刻意加重了幾分力道,放下手中的瓷器擺件,手指在上面摩挲着,“不必說這些了。”
趙辰有些慌,想上前和以往一樣撒嬌賣癡糊弄過去,卻又在喻重華的冷眼下不敢再近一步,最終仍是局促地停在原地,隻是癡癡喊着,“先生……”
喻重華忍住心軟,眼眸低垂,刻意不去看他,“陛下如今一日比一日胡鬧了,從前臣并非沒有教導過,陛下也曾一次次保證過,隻是從未有真正遵守過自己的承諾。”
他沒有去看趙辰煞白的臉色,仍舊是避着他的視線,繼續道:“現如今看來,卻是臣大錯特錯。”
趙辰受不了了,他上前兩步,牽住喻重華的手,就想如往日一樣癡纏上去,“先生……别……”
然而這次,那個無條件袒護他的先生沒有如往日一樣由着他,玉白的手搭上趙辰的手,收緊,然後不容拒絕地把他從自己的衣袖上扯開,“昔日是臣沒有教導好陛下,才教陛下荒唐至此,如今為時不晚……”
他的語氣微微一凝,“臣已經替陛下向外告病了,即日起,陛下就好好在宮内養病。”
趙辰眼睛已經紅了,他一向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性子,喻重華的冷淡已經足夠他暴虐起來,此刻還扔下這樣的“命令”,骨子裡的那點瘋勁瞬間爆發了出來。
他如同一隻暴怒的雄獅,身體緊繃着,一下就将喻重華按倒在軟榻上,尚存的理智讓他下意識放松了點掐住喻重華脖子的力氣,隻是依舊不依不饒地不肯放手,他像是從喉嚨中嘶啞出了聲音,“你要關我?”
喻重華直直看着他,面色冷淡得讓趙辰心慌,“是。”
趙辰眼睛又紅了些,他睜大眼睛,濕潤的水意在其中分明,他一邊試圖示弱讓喻重華心軟,一邊加重手上的力氣想把喻重華臉上的冷淡撕碎,“為什麼?你要去找趙骊嗎?你不要我了?”
喻重華在他逐漸不受控的手勁下有些呼吸困難,卻仍是撐住了冷色,“陛下需要好好受一次教。”
卻是回避了直接回答。
這問題的答案,其實喻重華自己也說不清楚,單論為師為臣,喻重華自認不曾虧欠任何人。
但——若論及所謂的“世界劇情”,喻重華無疑對趙骊趙辰都有愧。
愧從何來?
因為他是有血有肉的人,也同同樣有血有肉的他們相處了七年……
他早已經知曉了他們的“既定命運”,卻仍舊選擇成為其中的推手,成為他們命運中避無可避的一環,将他們推去無可轉圜的漩渦中。
他怕露出什麼痕迹,隻得合上眼,不再看趙辰,“陛下安心,臣向你保證,至多三個月。”
至多三個月。
“三個月後,陛下……自會獲得自由。”
三個月後,一切都會結束。
“屆時陛下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再有如從前那般,有諸多被世家掣肘着的煩惱。”
屆時你将擁有普通卻不再令人發瘋的人生,不必被端上高台,做一具華麗的傀儡。
“臣向陛下保證。”
我向你保證,這是我作為老師,唯一能留給你的,最好的結局了。
或許被喻重華口中的真情實感打動,趙辰收了些力氣,他定定看着喻重華,好似要從他臉上看出這話中的真假。
他問,“那先生呢?和阿辰一起嗎?還是留在趙骊身邊?”
喻重華默了一瞬,道:“我不會留在趙骊身邊。”
許久,趙辰緩緩松開了放在喻重華脖頸處的手,他眼睛依舊是紅着的,他說,“好。”
“阿辰聽先生的。”
“先生千萬别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