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怎能無樂?”醉夢青指尖輕挑琴弦,《鳳求凰》的曲調傾瀉而出,卻在尾音處忽而一轉,混入幾聲俏皮的滑音,“特意改了曲子,雞燕雙飛才應景。”她話音未落,醉夢紅已晃着沾了顔料的手指湊過來,紅色貓紋裙擺掃過滿地碎金般的光斑:“光有琴音不夠!廣坪前日買了新紙鸢,咱們放去!”
頃刻間,後院化作歡騰的海洋。聶少凱踩着竹梯将燕子形狀的紙鸢挂上最高的枝桠,醉夢香站在下方指揮,鵝黃衣袖随風揚起,宛如黑豹舒展利爪;醉夢紫倚着納蘭京,紫色裙擺鋪在青石闆上,指尖靈巧地系着風筝線,時不時狡黠地瞥一眼醉夢甜;九妹醉夢泠被覓兩哥哥托舉着,粉紅色魚形燈籠在她頭頂搖晃,笑聲清脆如銀鈴。
燕子嚴忽然牽起醉夢甜的手,帶她走到庭院中央。月白短打袖口露出的小臂纏着繃帶,卻絲毫不影響他動作利落,三兩下将一盞雉雞紙鸢抛向天空。“抓緊了。”他的氣息拂過她發燙的耳尖,醉夢甜望着手中上下翻飛的線軸,金箔般的陽光灑在橙色襦裙上,繡着的雉雞仿佛要順着線繩飛向雲端。
“看!兩隻風筝要撞上了!”不知誰喊了一聲。衆人擡頭,隻見燕子紙鸢與雉雞紙鸢在藍天下翩然相觸,線繩纏繞間,竟像是在空中跳起了圓舞曲。醉夢甜的心跳漏了一拍,轉身時正撞進燕子嚴含笑的眼眸,那雙眼裡盛着整片晴空,還有她從未見過的璀璨光芒。
林秀琪端着剛出鍋的長壽面站在廊下,眼角笑出細密的皺紋:“都别瘋跑了,吃面咯!”醉合德捋着胡須将《山海經》殘卷抱在懷中,望着女兒們的身影輕輕搖頭,可嘴角的笑意怎麼也藏不住。晚風掠過滿院燈籠,琉璃燈中的金箔靈雞微微震顫,與天空中纏綿的紙鸢遙相呼應,将這平凡又珍貴的生辰,釀成了江南煙雨中最甜的夢。
夕陽将落時,醉府後院的梧桐葉被染成琥珀色。林秀琪的長壽面冒着騰騰熱氣,卧着的溏心蛋在蔥花間泛着油光,醉合德正用麻繩仔細修補燒焦的《山海經》,書頁間夾着不知誰偷偷塞進去的桂花。醉夢甜捧着碗面坐在青石階上,橙色襦裙垂落的褶皺裡藏着幾片飄落的梧桐葉。
“當心燙。”燕子嚴挨着她坐下,遞來一把削好的竹筷,纏着繃帶的手腕蹭過她手背,“我幫夫子修書時,在殘頁裡發現個有趣的故事。”他說着從袖中掏出半張泛黃的紙,上面歪歪扭扭畫着雞首人身的神鳥與銜泥築巢的玄燕并肩飛翔。
“這是……”醉夢甜湊近去看,鼻尖撞上他微涼的衣袖,發間珊瑚簪子的流蘇輕輕晃動。
“上古傳說裡,有對靈獸化作燕與雉,”燕子嚴的聲音混着晚風,驚起檐下歸巢的雀鳥,“它們約定每年今日銜來人間燈火,照亮有情人的路。”他忽然擡手,指腹擦過她嘴角沾着的面湯,動作輕得像怕驚飛琉璃燈裡的金箔靈雞。
突然,院外傳來喧鬧。醉夢熙拎着隻灰撲撲的野兔闖進來,白色勁裝沾滿草屑,腰間軟劍還别着幾支折斷的箭:“風哥在南山獵的!今晚加菜!”醉夢紫晃着紫色裙擺跟在後頭,手中托盤上擺着不知從哪摘來的野莓,狡黠笑道:“二姐生辰,該吃點酸甜的。”
醉夢艾抱着陶罐從廚房跑出來,綠色襦裙下擺沾着面粉,發間的兔形發飾歪向一邊:“桂花蜜釀好了!”她揭開蓋子,濃郁的甜香混着酒香散開,惹得醉夢紅踮腳去夠,紅色貓紋袖口掃過醉夢泠捧着的瓷碗,差點打翻碗裡的蓮子羹。
暮色漸濃,衆人圍着臨時支起的篝火而坐。醉夢青的琴聲再度響起,這回是首輕快的江南小調。醉夢蘭蹲在南宮潤身旁,藍色裙擺鋪在地上,指尖靈巧地穿針引線,替醉夢熙縫補破洞的勁裝;聶少凱正與馮廣坪掰手腕,引得周圍叫好聲不斷;覓兩哥哥默默往醉夢泠碗裡夾菜,惹得少女臉頰比手中的野莓還要紅。
醉夢甜倚着燕子嚴,望着跳動的火焰将衆人的影子映在粉牆上。琉璃燈被挂在梧桐枝桠間,金箔靈雞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仿佛也在随着歡笑聲起舞。她忽然想起昨夜的火場,又看看眼前熱鬧的景象,終于明白燕子嚴說的“大驚喜”——不是華麗的琉璃燈,而是這般吵吵鬧鬧卻暖到心底的煙火日常。
篝火噼啪作響,火星子濺上夜空,與初升的星子悄然相會。醉夢甜正要将碗裡最後一口面湯飲盡,忽聽得醉夢紫拖長了調子起哄:“嚴姐夫藏了後手,莫不是等着月上中天才拿出來?”衆人的目光霎時聚在燕子嚴身上,他耳尖泛紅,月白短打的衣擺被夜風掀起,露出腰間系着的新錦囊——正是醉夢甜前些日子随手繡壞的殘品,不知何時被他拾去補成了完整的并蒂蓮圖案。
“哪還有什麼……”燕子嚴話音未落,醉夢熙已拔出軟劍在地上劃出半丈火星,驚得醉夢泠懷中的貓竄上樹梢:“别藏着掖着!今夜不鬧個盡興,誰也不許散!”随着她的喊聲,醉夢紅突然從馮廣坪身後蹦出來,紅色襦裙上的貓爪印花沾着篝火灰燼,手中卻捧着個用油紙層層包裹的物什。
“方才幫廣坪整理貨箱,翻出了這個!”醉夢紅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将油紙拆開,露出裡頭巴掌大的竹制八音盒。輕輕一擰底座,細碎的樂聲流淌而出,竟是那日醉夢青在火場邊彈奏的《鳳求凰》變調,音符間還夾雜着模拟的雞鳴燕語。醉夢甜指尖撫過八音盒上淺刻的雉雞與燕子圖案,觸感粗糙卻滿是心意,眼眶突然泛起潮熱——這定是燕子嚴央馮廣坪幫忙搗鼓的玩意兒。
“不算數!這哪能算嚴姐夫的驚喜?”醉夢紫晃着狐尾發飾湊過來,紫色裙擺掃過滿地梧桐葉,“真正的驚喜,得嚴姐夫親手來!”在衆人的哄笑中,燕子嚴局促地搓了搓手,忽然解下外衫鋪在地上,露出裡頭未幹的汗漬。他半跪在醉夢甜面前,從懷中掏出個小巧的竹筒,筒口用浸了桂花蜜的綢布封着。
“甜兒,”他喉結滾動,聲音比平日低了幾分,“你總說羨慕院裡的燕子來去自由。”說着抽出竹筒内的卷紙,竟是一幅手繪的江南水路圖,密密麻麻标注着茶樓、繡莊,還有幾處用朱砂圈出的觀鳥台,“等西街重建好了,我想……想帶你沿着水路走一趟,去看真正的靈禽栖水,看遍這大好河山。”
夜風卷着篝火的暖意掠過耳畔,醉夢甜望着地圖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其中“醉夢甜”三個字被反複描了又描,墨迹暈染開來,像極了他此刻泛紅的眼眶。琉璃燈在梧桐枝上輕輕搖晃,金箔靈雞與畫中振翅的燕子遙遙相對,将滿院的歡聲笑語,都釀成了比蜜還甜的溫柔。
正當醉夢甜捧着地圖怔愣時,九妹醉夢泠突然拽着覓兩哥哥的衣袖往前推搡,粉紅色襦裙上的銀線魚紋在火光下一閃一閃:“二姐快看!哥哥們準備了更有趣的!”隻見覓兩哥哥紅着臉捧出個木匣,掀開蓋子,竟是用琉璃碎片和貝殼拼貼的微縮西湖景——湖心亭、蘇堤柳,還有兩隻栩栩如生的禽鳥,一隻用金箔勾勒雞冠,一隻以銀片剪裁燕尾。
“路上撿的碎琉璃,拼了好些日子。”覓兩哥哥撓着頭,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唧,“想着能讓二姐把西湖帶在身邊。”醉夢泠踮腳在醉夢甜耳邊悄聲說:“哥哥們半夜躲在柴房做這個,被老鼠吓得打翻膠水,全身上下黏滿亮片,活像兩條發光的魚!”逗得周圍人忍俊不禁。
此時,醉夢香突然指着夜空驚呼。衆人擡頭,隻見數十盞孔明燈冉冉升起,橙黃的光暈将夜空染成夢幻的暖色調。聶少凱拍了拍燕子嚴的肩膀:“嚴兄前日找我幫忙,說要給甜妹妹一場‘星辰墜落’。”醉夢甜這才發現,每盞孔明燈上都畫着不同的圖案,有的是振翅的雉雞,有的是銜泥的燕子,還有的是并蒂蓮與鴛鴦戲水。
“許個願吧!”醉夢艾晃着醉夢甜的胳膊,綠色裙擺掃過滿地梧桐葉。醉夢甜望着漫天燈火,琉璃燈裡的金箔靈雞與孔明燈上的圖案交相輝映。她閉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心底默默許下心願——願歲歲年年,身邊總有這群人,在平凡日子裡,為她制造數不清的驚喜。
燕子嚴輕輕攬住她的肩膀,月白短打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以後每年今日,”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比孔明燈的光暈還要溫柔,“都會有新的驚喜,新的故事。”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醉府後院的歡聲笑語,随着孔明燈越飄越遠,融入江南璀璨的夜色中。
孔明燈的光暈漸次消散在雲層深處,醉府後院的篝火也化作暗紅的炭塊,卻仍有零星火星在夜風裡打着旋兒。醉夢甜蹲下身,用樹枝撥弄餘燼,橙色襦裙的裙擺垂落在發燙的青石闆上,繡着的雉雞圖騰被火光照得仿佛要躍出布料。
“當心燙着。”燕子嚴忽然蹲在她身側,帶着薄繭的手輕輕将她的指尖從火堆旁移開,腕間還纏着救火時留下的繃帶,邊緣已被汗漬浸得發灰。他另一隻手摸出個油紙包,裡頭躺着幾塊重新烘制的棗泥酥,“方才央伯母又做了些,還熱乎。”
話音未落,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身後傳來。醉夢泠踮着腳湊過來,粉紅色襦裙掃過滿地梧桐葉,發間珍珠流蘇随着動作輕晃:“二姐和嚴姐夫又在說悄悄話!”覓兩哥哥紅着臉躲在她身後,手裡攥着根樹枝,枝桠上串着幾顆剛烤好的野栗。
醉夢香倚着廊柱輕笑,鵝黃襦裙上的黑豹圖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都子時了,明早還要幫街坊收拾廢墟呢。”她話音剛落,醉夢熙已利落地将軟劍入鞘,白色勁裝沾滿塵土卻不減飒爽:“風哥和我今夜守夜,若有宵小,定叫他有來無回!”
林秀琪端着竹籃從廚房出來,籃裡裝着新熬的荷葉粥,藍布圍裙上還沾着面粉:“都别鬧了,喝碗粥再歇。”醉合德捧着修補好的《山海經》,鏡片後的目光掃過圍坐的衆人,嘴角不自覺上揚:“明日我開堂授課,便将今日之事講與學生們聽。”
夜愈發深了,院角的蟋蟀開始鳴叫。醉夢甜抱着琉璃燈往廂房走,燈盞内的金箔靈雞在月色中泛着柔光。路過回廊時,她忽然瞥見燕子嚴正倚着欄杆,月白長衫被風吹得鼓起,手中握着她遺落的珊瑚簪子,借着燈籠的光細細擦拭。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慌忙将簪子藏在身後,耳尖卻紅得透亮:“我……我幫你收着。”
醉夢甜抿嘴輕笑,琉璃燈的光暈映得她臉頰绯紅。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一聲,又一聲,驚起檐下熟睡的燕群。她望着漫天星辰,忽然覺得,比起華麗的驚喜,此刻這般瑣碎又溫暖的時光,才是歲月最珍貴的饋贈。
醉夢甜轉身往廂房走時,忽聽得身後傳來細碎腳步聲。燕子嚴小跑着追上來,月白長衫下擺掃過廊下的青苔,手中珊瑚簪子的流蘇随着動作輕晃。“等等。”他喘着氣,耳尖還帶着未褪的紅暈,“方才在收拾庭院,撿到這個。”說着攤開掌心,竟是枚小巧的銅鈴,鈴身刻着纏繞的藤蔓與交頸的禽鳥。
“這是……”醉夢甜湊近去看,琉璃燈的光暈灑在銅鈴上,映出斑駁的歲月痕迹。
“去年廟會你盯着看了許久,”燕子嚴撓了撓頭,聲音放得很輕,“當時被人群沖散了,後來再去尋,攤子已經不見了。”他将銅鈴系在她腰間的絲縧上,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觸碰易碎的珍寶,“今早路過城西舊貨鋪,一眼就認出來了。”
銅鈴發出清脆聲響,驚醒了栖在梁上的燕雀。醉夢甜望着他眉眼間藏不住的溫柔,忽然想起白日裡他沖進火場的模樣,想起他捧着半塊焦酥時狼狽又鄭重的神情。夜風穿堂而過,掀起她橙色襦裙的邊角,繡着的雉雞圖騰與腰間銅鈴上的禽鳥遙遙呼應。
“其實最大的驚喜,”她垂眸摩挲着銅鈴,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不是這些精巧玩意兒。”話未說完,忽聽得前院傳來驚呼。兩人對視一眼,快步趕去,隻見醉夢紅舉着掃帚追着醉夢紫滿院跑,紅色貓紋裙擺與紫色狐尾流蘇在月光下翻飛。
“你又偷畫我的眉!”醉夢紅氣得跺腳,發間的貓形發飾歪到一邊,“這次畫得像個毛毛蟲!”醉夢紫躲在納蘭京身後,狡黠地吐了吐舌頭,紫色襦裙上的暗紋在燈籠下泛着微光。醉夢艾蹲在牆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綠色裙擺沾着方才玩耍時的草屑,醉夢泠則拉着覓兩哥哥,舉着新糊的兔子燈籠湊過來看熱鬧。
林秀琪端着醒酒湯站在廊下,又好氣又好笑:“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孩童似的!”醉合德搖頭晃腦地從書房出來,手中捧着新抄的詩集,鏡片後的目光滿是縱容:“明日罰你們每人寫篇《生辰記》。”
醉夢甜望着這喧鬧的一幕,琉璃燈裡的金箔靈雞在光影中輕輕顫動。腰間的銅鈴随着她的動作發出細碎聲響,混着家人的笑鬧聲,在江南的夜色裡織成一張溫柔的網。她忽然覺得,原來幸福就是這樣尋常的光景——有愛人藏在歲月裡的心意,有親人永不缺席的陪伴,還有數不清的瑣碎日常,拼湊成比任何驚喜都珍貴的時光。
正當醉夢甜望着嬉鬧的家人出神時,一陣悠揚的笛聲穿透夜色。衆人循聲望去,隻見醉夢青倚在西角門的月洞下,青色襦裙上蜿蜒的銀線蛇紋在月光裡流轉,何童正替她扶着裙擺,眼中盛滿笑意。笛聲清越,忽而化作燕語呢喃,忽而轉為雉雞啼鳴,将今夜的故事都揉進了曲調裡。
“好個《雙禽和鳴》!”聶少凱撫掌大笑,順手将酒壇遞給身旁的醉夢香。鵝黃襦裙的女子挑眉接過,黑豹圖騰随着仰頭飲酒的動作張揚舒展,酒液順着嘴角滑落,在月光下凝成細碎的銀珠。醉夢艾見狀,連忙扯着蘇晚凝的袖子躲遠:“快些!香姐姐又要‘酒後行兇’了!”惹得衆人哄堂大笑。
醉夢紅忽然拽住醉夢甜的手腕,紅色貓紋裙擺掃過青石地:“差點忘了!廣坪從碼頭運來稀罕物!”她朝馮廣坪使了個眼色,後者憨厚地撓撓頭,從庫房推出個蒙着黑布的木架。黑布掀開的刹那,衆人發出驚歎——竟是一座用貝殼與琉璃拼貼的微型拱橋,橋上立着兩隻栩栩如生的禽鳥,一隻身披金箔,一隻綴滿銀片,在月光下交頸相依。
“你說過想去看斷橋殘雪,”馮廣坪撓着後腦勺,聲音悶聲悶氣,“我尋思,先做個小的給你解解饞。”醉夢甜眼眶發熱,琉璃燈的暖光與月光交織,将貝殼拱橋鍍上一層朦胧的光暈。她忽然想起白日裡的火場,那些焦黑的梁柱與此刻的璀璨光影重疊,心底泛起别樣的感動。
“快看天上!”醉夢泠突然指着夜空驚呼。衆人擡頭,隻見兩排夜鹭正披着月光掠過,翅膀劃出的弧線與孔明燈的軌迹重合,宛如銀河傾瀉。燕子嚴悄悄靠近她,月白長衫的溫度透過相觸的肩膀傳來:“它們是來給你賀壽的。”他聲音很輕,卻像羽毛般撓得人心癢。
醉夢甜轉頭看他,見他睫毛上凝着細小的露珠,在月光下閃着微光。腰間的銅鈴随着夜風輕響,與廊下的風铎、笛聲、笑聲混作一團。琉璃燈裡的金箔靈雞仿佛活了過來,振翅欲飛,要與夜空中的飛鳥一同,将這平凡又珍貴的夜晚,镌刻進江南的月色裡。
夜鹭的羽翼劃破天際後,醉府的熱鬧仍未停歇。醉夢蘭突然從南宮潤身後鑽出來,藍色襦裙下擺沾着書房的墨漬,手裡卻攥着幾張宣紙:“潤郎教我畫了字謎,猜中者能得蜜餞!”孩童們立刻簇擁而上,将她圍得水洩不通。醉夢紫趁機從納蘭京袖中掏出一把花瓣,往空中輕輕一揚,紫色裙擺旋成漣漪,“生辰嘛,總要添些花雨才浪漫!”
林秀琪在廊下支起竹匾晾曬新摘的茉莉,轉頭見醉合德正給幾個纏着他的孩子講《山海經》裡的神禽故事。老夫子的青布長衫被夜風掀起一角,鏡片後的目光卻格外柔和,手中殘卷的焦痕與修補痕迹,倒成了最生動的注腳。醉夢艾和蘇晚凝蹲在牆角,正用樹枝在地上畫跳房子,綠色裙擺蹭着泥土,時不時因算錯步數笑作一團。
醉夢甜被醉夢紅拉去試戴新做的發簪,雕花銅鏡裡,紅色貓紋裙擺的女子正舉着珍珠步搖往她發間比劃:“這珍珠墜子晃起來,可比你那珊瑚簪子氣派多了!”馮廣坪抱着木匣子候在一旁,裡頭裝滿他從各地搜羅的稀奇首飾盒,每打開一個都能彈出精巧機關。醉夢甜笑着搖頭,餘光卻瞥見燕子嚴倚在門邊,月白長衫下藏着的手不時摩挲着腰間,似是在确認什麼。
子時将近,夜風裹着露水漸涼。醉夢熙突然躍上石桌,白色勁裝獵獵作響,軟劍出鞘劃出半弧銀芒:“今夜興未盡,不如我舞劍助興!”覓風立刻取來火把,橙紅火焰将她的影子投在粉牆上,狼紋束腰随着招式起伏,劍穗掃過青磚,驚起幾隻夜遊的蟋蟀。醉夢泠拍着手叫好,粉紅色襦裙上的銀魚随着蹦跳閃爍,覓兩哥哥則默默将披風披在她肩頭。
待醉夢熙收劍歸鞘,衆人已哈欠連天。林秀琪端來最後一壇酸梅湯,銅勺撞在陶碗上叮咚作響:“都早些歇了,明日還要幫張嬸家修繕屋頂。”醉夢甜捧着琉璃燈往廂房走,金箔靈雞的光影在廊柱間搖曳,忽聽得身後傳來急促腳步聲。
“甜兒!”燕子嚴追上來時,發冠歪了半邊,手中攥着個油紙包,“差點忘了,這是給你的。”打開油紙,竟是塊繪着雉雞與燕子的糖畫,糖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方才看孩子們吃糖畫眼饞,便央手藝人多做了一個。”
醉夢甜咬下一小塊,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化開。遠處傳來更夫打三更的梆子聲,醉府的燈籠次第熄滅,唯有琉璃燈仍亮着暖光。她望着燕子嚴耳尖的紅暈,忽然想起白日火場裡他渾身浴火的模樣,又想起此刻他局促遞糖畫的樣子,不禁輕笑出聲。
“笑什麼?”燕子嚴耳根愈發紅了。
“笑你……”醉夢甜晃了晃腰間的銅鈴,清脆聲響驚起檐下雙燕,“總把驚喜藏在最平常的事物裡。”
月光漫過雕花窗棂,灑在琉璃燈盞内的金箔靈雞上。遠處西子湖傳來畫舫的歌聲,隐約夾雜着家人的夢呓與夜枭的輕啼。醉夢甜将糖畫擱在案頭,任由金箔靈雞的光影與糖絲勾勒的禽鳥在牆上重疊,織就江南夜裡最溫柔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