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君卻搶過皂角在裙擺上猛搓,靛青直裰的袖子卷到肘彎,露出小臂上被彈弓勒出的紅印。"都怪我..."他聲音發悶,忽然擡頭看見覓如鬓邊的銀蟬發钗,"等我賺了錢,給你買支金的,比這個好看十倍!"覓如撲哧笑出聲,晨風吹起她的素蘭色面紗,露出小巧的鼻尖:"我才不要金的,銀的就很好。"
正說着,賣糖老漢的銅钲聲又從巷口傳來。洛君立刻跳起來,靛青直裰的後擺掃過井台邊的水桶,濺起的水花打濕了醉夢艾的裙角。"慢些跑!"覓如在他身後喊,卻見他已像隻小獸般蹿出了院門,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雙丫髻上的青色發帶在風裡飄呀飄。
她跟着跑到巷口時,洛君正蹲在賣糖擔前,手裡捏着幾個銅闆——那是他替人抄書攢下的。老漢笑眯眯地稱着糖塊,銅秤砣在晨光裡晃出金色的弧線。"伯翁,要最大的那塊!"洛君仰着小臉,烏亮的眼珠映着糖塊的光澤。覓如躲在牆後,素蘭色的裙角掃過牆角的蒲公英,心裡像揣了隻兔子似的怦怦直跳。
"給你。"洛君跑回來時,手裡捧着塊裹着新葦葉的麥芽糖,比昨晚偷的那塊大上一倍。糖塊在陽光下透明得像琥珀,邊緣還挂着拉絲的甜漿。覓如接過時,指尖觸到他掌心的溫度,比糖塊還要暖。"你哪來的錢?"她小聲問,素蘭色的衣袖擦過他額角的汗珠。
洛君卻得意地晃了晃拳頭:"說了要給你買糖的!"他說話時,晨光正落在他缺了顆牙的嘴角,笑得像個偷到腥的小貓。覓如忽然想起昨晚畫紙上的小人,心裡一暖,掰下一半糖遞給他:"我們一起吃。"
兩人蹲在青石闆上吮着麥芽糖,甜漿順着葦葉滴在地上,引來幾隻螞蟻。遠處傳來醉合德喊他們去私塾的聲音,還有醉夢甜在院裡喚雞的啼聲。覓如看着洛君嘴角的糖霜,忽然覺得這江南的晨光,因為這塊光明正大買來的麥芽糖,而變得格外清甜而溫柔。
她悄悄把糖塊藏進袖袋,素蘭色的衣料下,那塊糖與昨晚的兩塊在陶盒裡遙遙相對。洛君伸手替她拂去頭上的蒲公英絨毛,指尖碰到她的發絲時,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巷尾的木香花又開了新的花苞,在晨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悄悄記錄着這對青梅竹馬,關于麥芽糖和素蘭色衣裙的,最最平凡的日常。
晨光漫過巷口的青石闆時,洛君忽然拽着覓如躲進了涼茶鋪的陰影裡。素蘭色襦裙的下擺掃過牆角的苔藓,她驚得擡頭,隻見賣糖老漢正和一個穿靛青布衫的貨郎說話,銅钲在扁擔上晃出細碎的光。“伯翁今日帶了幫手。”洛君貼着她耳畔低語,溫熱的氣息吹得她鬓邊絨發輕顫,素蘭色面紗下的臉頰泛起紅暈。
貨郎卸下的貨箱裡滾出幾顆山楂,洛君眼睛一亮,趁兩人轉身搬糖擔時,像隻靈鼠般竄出去拾山楂。覓如攥緊袖袋裡的麥芽糖,看他靛青直裰的後擺掃過糖擔邊緣,葦葉包裹的糖塊在竹筐裡晃了晃。忽然間,老漢的咳嗽聲驚得洛君手一滑,山楂滾回貨箱,卻撞得一塊麥芽糖掉在青石闆上。
“糟了!”覓如低呼出聲,素蘭色的裙角絞得更緊。洛君卻飛快撿起糖塊塞進她袖袋,指尖蹭到她腕間褪色的紅繩。兩人剛躲回涼茶鋪,就聽見貨郎喊道:“伯翁,糖塊掉了!”老漢眯着眼查看竹筐,洛君趁機拽着覓如往巷尾跑,木香花的影子在素蘭色衣擺上晃成碎金。
跑到老槐樹下時,覓如才發現糖塊的葦葉蹭破了,黏膩的甜漿滲出來,在她袖袋上暈開暗黃的痕迹。“快嘗嘗。”洛君笑着掰下一塊,自己咬下另一半,糖絲拉得老長。覓如舔着指尖的甜漿,忽然看見他領口沾着的糖霜,忍不住掏出帕子想擦,卻又在觸到他衣領時縮回手,素蘭色的帕角掃過他胸前的墨迹——那是昨晚硯台打翻時留下的。
“看!”洛君忽然指向槐樹杈,兩隻灰雀正叼着葦葉築巢。陽光透過葉隙落在他仰起的臉上,烏亮的眼珠映着光斑,像落了星星。覓如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素蘭色的衣袖不經意間碰到他的手背,兩人都像被燙到般縮回,卻在相觸的瞬間聽見對方心跳如鼓。
“覓如!洛君!”醉夢甜的喊聲從巷口傳來,橙黃色的身影晃過木香花牆。洛君立刻把剩下的糖塊塞進覓如袖袋,自己則跳上石凳摘槐花:“二姐來啦!”覓如攥着袖袋裡的糖塊,感受着那漸漸融化的甜意,看洛君靛青直裰的下擺掃過槐樹根,驚起幾隻螞蟻——它們正循着糖香,往她袖袋的方向爬。
醉夢甜走到近前時,恰好看見一隻螞蟻爬上覓如的素蘭色裙角。“又偷糖了吧?”她笑着捏起螞蟻彈走,橙衣上的秋葵紋樣在陽光下泛着暖光,“娘讓你們去前院曬谷,再偷吃可要告訴爹了。”洛君從石凳上跳下,順手往覓如袖袋裡塞了朵剛摘的槐花:“知道了二姐,這就去。”
曬谷場上,洛君揮動木耙的樣子像極了舞劍的醉夢熙,靛青直裰沾滿稻殼。覓如蹲在竹席邊拾稻穗,素蘭色的裙擺在微風裡輕晃,袖袋裡的麥芽糖已化得不成形狀,黏糊糊地貼着小臂。她偷偷摸了摸,忽然想起陶盒裡的那兩塊,不知是否也被春陽焐得發軟了。
“看!”洛君忽然跑過來,手裡捧着個布包,“方才在巷口撿的。”覓如打開布包,裡面竟是幾塊完整的麥芽糖,葦葉上還凝着新鮮的糖霜。她驚訝地擡頭,見洛君正撓着後腦勺笑,額前碎發被汗水濡濕,沾着幾粒稻殼:“伯翁說今早掉了糖塊,讓撿到的人拿去吃。”
陽光落在布包上,麥芽糖的甜香混着稻穗的氣息彌漫開來。覓如看着洛君鼻尖的汗珠,忽然覺得這江南的春日,因為這些兜兜轉轉的糖塊,而變得格外柔軟而悠長。她悄悄将一塊糖塞進洛君手裡,素蘭色的衣袖與他的靛青直裰在稻席上相觸,像兩朵悄然并蒂的花,在平凡的日常裡,暈開最甜美的漣漪。
曬谷場上的風裹着稻穗香,洛君忽然指着遠處喊:"覓如,你看那是不是伯翁的糖擔?"隻見巷口轉角處,賣糖老漢正和貨郎将糖擔往涼茶鋪方向挪,銅钲聲在春陽裡敲出碎金似的響。覓如攥着布包裡的麥芽糖,素蘭色裙角被風掀起,露出系着紅繩的腳踝——那紅繩末端還纏着洛君去年送的、用麥芽糖紙疊的小老鼠。
"我們去瞧瞧?"洛君眼裡閃着光,靛青直裰下擺掃過曬谷席,驚起幾隻在稻殼裡打滾的瓢蟲。兩人溜到涼茶鋪時,正看見老漢打開竹筐整理糖塊,新割的葦葉散着清香,裹着糖塊堆成小山。貨郎往竈裡添着柴火,銅鍋裡的糖稀正咕嘟咕嘟冒泡,金黃的糖漿在陽光下拉成絲,看得覓如指尖發癢。
"伯翁,您這糖怎麼賣?"洛君上前一步,手卻在背後偷偷比了個"偷"的手勢。覓如心跳漏了一拍,素蘭色面紗下的唇瓣抿成直線,見老漢擡頭時,趕緊低頭數着地上的石縫——縫裡長出的三葉草上,還沾着昨晚偷糖時洛君鞋尖蹭的泥點。
"小娃娃要買糖?"老漢笑着拿起塊麥芽糖,"今日新熬的,換了槐花蜜,甜着呢。"洛君剛想掏錢,卻見覓如拽了拽他的衣袖,素蘭色衣袖上的墨漬被陽光照得發藍——那是昨晚他弄上去的,此刻倒像朵開在裙角的蘭草。
"我們...我們用槐花換糖好不好?"覓如忽然開口,聲音細得像蚊蚋。老漢愣了愣,洛君卻立刻摘下頭上的槐花束:"對!伯翁您瞧,這是剛從槐樹上摘的,最新鮮的槐花!"雪白的槐花沾着晨露,滴在老漢布滿皺紋的手背上,驚得他哈哈笑起來:"好個機靈鬼,換得!"
當老漢把兩塊麥芽糖放進覓如袖袋時,她忽然發現他掌心有塊月牙形的疤。"伯翁,您這疤..."話未說完,就被洛君拽着跑開,靛青直裰的後擺掃過涼茶鋪的竹簾,驚飛了檐下築巢的燕子。跑到老槐樹下,洛君才喘着氣說:"方才吓死我了,還以為伯翁認出我們了!"
覓如靠在樹幹上,素蘭色襦裙蹭到粗糙的樹皮,袖袋裡的麥芽糖隔着葦葉傳來溫熱的甜意。她想起老漢掌心的疤,忽然覺得在哪見過——好像是去年冬日,洛君偷糖時不小心撞翻了糖鍋,老漢伸手去扶時被燙到的。"洛君..."她剛想開口,卻見他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個陶片。
"你看!"陶片上用炭筆描着兩個小人,一個穿素蘭色裙子,一個穿靛青直裰,手裡各舉着塊麥芽糖,旁邊還畫了隻歪歪扭扭的小老鼠。"這是我昨晚刻的,"洛君把陶片塞進她手裡,指尖蹭到她掌心的汗,"等我們長大了,就把它挂在糖擔上,伯翁見了就知道,是我們來換糖啦。"
陽光穿過槐樹葉,在陶片上投下斑駁的影。覓如看着上面的小人,忽然覺得眼眶發熱。她想起這些年偷藏的麥芽糖,有的化在袖袋裡,有的被貓叼走,有的藏在陶盒裡結成硬塊,卻都像此刻掌心裡的陶片一樣,帶着洛君指尖的溫度。
"洛君,"她忽然擡頭,素蘭色面紗被風吹起,露出清亮的眼睛,"以後我們不偷糖了,好不好?"洛君愣了愣,随即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顆牙的嘴角:"好!以後我賺了錢,給你買一整個糖坊的麥芽糖,讓你天天吃個夠!"
巷尾傳來醉夢甜喊他們吃飯的聲音,橙黃色的身影晃過木香花牆。洛君伸手替覓如摘去頭上的槐花,指尖碰到她發絲時,兩人都紅了臉。覓如攥着陶片和麥芽糖,素蘭色的衣袖與他的靛青直裰交疊在一起,在老槐樹下投下交纏的影子,就像那些被時光悄悄粘住的,關于偷糖和青梅竹馬的舊時光,在江南的春風裡,釀成了最甜的蜜。
日頭偏西時,洛君忽然拽着覓如躲進巷尾的米鋪。素蘭色襦裙擦過堆成小山的米袋,驚起的米塵在光柱裡浮沉。他指着窗外——賣糖老漢正坐在涼茶鋪門檻上,銅钲斜靠在糖擔旁,手裡捏着塊麥芽糖,對着陽光瞧得入神。
“伯翁在看什麼?”覓如踮腳張望,素蘭色面紗蹭到洛君的肩頭。他身上有股皂角混着稻殼的味道,像極了曬谷場上的風。洛君忽然壓低聲音:“你瞧他手裡的糖,是不是像我們刻的陶片?”
果然見老漢指尖的麥芽糖泛着琥珀色,在光線下竟真像塊透明的小老鼠。覓如想起袖袋裡的陶片,指尖不由得摩挲起裙角的墨漬——那是洛君昨晚弄的,如今倒像朵開在素蘭色衣料上的墨蘭。
“小娃娃躲在裡頭做什麼?”米鋪老闆笑着遞來兩把炒米,“莫不是又想偷糖?”洛君紅着臉接過炒米,靛青直裰的袖子掃過米袋,沾了層白花花的米粒。覓如捏着炒米不敢出聲,卻見老漢起身朝米鋪走來,拐杖笃笃敲着青石闆。
“伯翁!”洛君忽然沖出去,藏在背後的陶片硌得掌心發疼。老漢眯着眼看他,皺紋裡落着夕陽的金粉:“又是你這小機靈鬼,今日不偷糖了?”
覓如跟着走出米鋪,素蘭色裙擺在晚風裡輕晃。她看見老漢掌心的月牙疤,忽然鼓起勇氣:“伯翁,去年冬天是不是我們撞翻了糖鍋?”
老漢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拐杖點着洛君的額頭:“可不是嘛!你這小混蛋跑得比兔子還快,害我燙了手。”洛君吐了吐舌頭,卻把陶片舉到老漢面前:“伯翁您看,這是我們刻的!”
老漢接過陶片,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小人。夕陽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蓋住了洛君和覓如交疊的腳。“好,好...”他忽然從糖擔裡拿出個油紙包,“這是給你們的,以後别再偷糖了,想吃就來換。”
覓如接過油紙包,觸手溫熱。打開一看,竟是幾塊用新葦葉裹着的麥芽糖,每塊都被切成了小老鼠的形狀。洛君驚呼一聲,靛青直裰的後擺掃到糖擔,驚得銅钲叮當作響。
“快謝謝伯翁!”覓如拽了拽他的袖子,素蘭色的衣袖擦過他沾着米屑的衣領。洛君這才回過神,對着老漢深深一揖:“謝謝伯翁!”
夕陽把三人的影子投在青石闆上,像幅被拉長的畫。老漢拄着拐杖離開時,銅钲聲在巷弄裡拖得老長。洛君迫不及待地拆開油紙包,小老鼠形狀的麥芽糖在暮色裡泛着柔光。
“你看!”他把一塊塞進覓如手裡,自己咬下另一塊,“伯翁肯定知道我們是鼠女和...和偷糖的小賊!”覓如舔着指尖的甜漿,忽然覺得這麥芽糖比以往任何一塊都要甜,還帶着淡淡的槐花香。
巷口傳來醉夢熙練劍的呼喝聲,白色勁裝在夕陽下劃出銀亮的弧。洛君拉着覓如往家跑,素蘭色襦裙與靛青直裰的衣擺在暮色裡翻飛,像兩隻歸巢的鳥兒。
回到院裡時,葡萄架下的燈已經點起。醉夢甜端着蓮子羹出來,橙黃色衣袖掃過石桌:“又去哪野了?快洗手吃飯。”洛君把油紙包往桌上一放,得意洋洋:“看!伯翁送的糖!”
醉夢艾湊過來看,綠羅裙上的白兔紋樣在燈光下輕輕躍動:“呀,是小老鼠形狀的!”林秀琪從廚房探出頭,月白圍裙上沾着面粉:“快拿進來,别讓糖化了。”
覓如跟着洛君進了東廂房,看着他把麥芽糖小心翼翼放進陶盒。舊的糖塊和新的小老鼠擠在一起,在油燈下泛着溫暖的光。她忽然想起巷尾的青石闆,想起偷糖時的心跳,想起洛君指尖的溫度。
“洛君,”她輕聲說,素蘭色的面紗被燈花映得發暖,“以後我們用槐花換糖吧。”洛君回頭看她,眼睛裡映着燈芯的光:“好啊,我去摘最多的槐花,換最大的糖老鼠!”
夜風穿過窗棂,吹得木香花的影子在牆上晃動。覓如看着陶盒裡的麥芽糖,忽然覺得這江南的夜晚,因為這些帶着故事的糖塊,而變得格外柔軟而綿長。她悄悄摸了摸腕間的紅繩,素蘭色的衣料下,仿佛還藏着整個童年的甜蜜時光,在歲月裡,慢慢釀成了最溫柔的日常。
陶盒裡的麥芽糖在春夜裡漸漸凝成硬塊,洛君卻在某個清晨發現盒底多了片風幹的槐花瓣。覓如正坐在窗前繡花,素蘭色的繡棚上落着隻綠頭蒼蠅,她揮袖驅趕時,腕間褪色的紅繩掃過繃得筆直的絲線——那紅繩不知何時纏上了洛君用糖紙疊的小老鼠,尾巴尖還沾着點幹涸的糖漬。
"你看!"洛君舉着陶盒沖到她面前,靛青直裰的前襟沾着新蹭的墨點,"糖塊把花瓣壓成書簽了!"陽光透過窗棂照在盒底,風幹的槐花嵌在糖塊縫隙裡,像朵凝固的雲。覓如放下繡繃,指尖觸到花瓣邊緣的脆裂感,忽然想起去年槐樹下,洛君往她袖袋裡塞槐花時,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桑葚。
巷口的賣糖老漢不知何時換了副擔子,銅钲上系了串小老鼠形狀的糖人。洛君攥着抄書賺的銅闆跑去換糖時,老漢總會多塞一塊給覓如,皺紋裡的笑意盛着江南的晨光:"女娃娃多吃甜,手才巧。"素蘭色的袖袋裡,糖塊與陶片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響,像極了兩人偷糖時壓抑的笑聲。
某日黃昏,醉夢熙揮着木劍闖進東廂房,白色勁裝下擺沾着城郊的草屑:"快看!洛君在巷口跟人打架呢!"覓如驚得打翻繡繃,素蘭色的絲線纏上凳腳,她跟着跑出院門時,正看見洛君護着糖擔擋在老漢身前,靛青直裰被撕破道口子,露出裡面洗得發白的裡衣。
"他們說伯翁的糖裡摻了沙子!"洛君抹着嘴角的血,烏亮的眼珠瞪着幾個潑皮,"我嘗過了,甜着呢!"覓如攥緊袖袋裡的陶片,素蘭色的裙角在晚風中發顫,忽然想起老漢掌心的月牙疤,想起那些用槐花換來的糖塊——原來甜漿裡藏着的,不隻是槐花香,還有少年人用拳頭守住的溫柔。
潑皮被聞訊趕來的醉合德喝走時,洛君正蹲在地上撿散落的糖塊。老漢用拐杖戳了戳他的背,忽然從糖擔深處掏出個油紙包:"給你媳婦的,新熬的桂花糖。"洛君"騰"地紅了臉,靛青直裰的後擺掃過青石闆,把油紙包塞進覓如手裡時,指尖還沾着幹涸的血迹。
回到家時,林秀琪正用針線替洛君縫補衣擺。醉夢甜端來的桂花糕放在桌上,橙黃色的光暈裡,覓如打開油紙包,見裡面躺着塊刻着蘭草紋的桂花糖,糖塊邊緣還留着老漢指尖的溫度。洛君湊過來看,額前碎發掃過她的耳垂:"伯翁說,這是用你去年送的槐花蜜熬的。"
春去夏來,陶盒裡的糖塊漸漸少了,卻多了些奇怪的東西——洛君用彈弓打下的鳥羽、覓如繡壞的帕子角、還有塊從老漢那裡換來的、刻着"囍"字的糖餅。某日暴雨突至,洛君沖進東廂房時,正看見覓如抱着陶盒躲在桌下,素蘭色的襦裙沾滿泥點,發間的銀蟬發钗歪到一邊。
"别怕,"他蹲下來替她擦掉臉上的雨水,靛青直裰的袖子浸得透濕,"我把糖盒搶回來了。"原來方才一陣風刮翻了糖擔,是洛君冒雨護住了老漢和他的糖。覓如打開陶盒,見裡面的糖塊被雨水泡得發軟,卻仍裹着那片風幹的槐花瓣,忽然忍不住笑了,眼淚卻掉進盒裡,驚起一圈甜膩的漣漪。
雨停時,巷口的青石闆上落滿木香花。老漢的糖擔旁多了個幫手,穿靛青直裰的少年手腳麻利地裹着糖塊,烏亮的眼珠時不時瞟向醉府門口。覓如抱着一籃剛洗的帕子走過時,洛君忽然塞給她塊麥芽糖,葦葉上還沾着他掌心的溫度:"剛熬的,甜。"
素蘭色的裙角掃過糖擔,驚得銅钲叮當作響。覓如咬下一口糖,甜漿混着雨水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忽然看見老漢對着洛君使眼色,皺紋裡的笑意像要溢出來。她低頭看了看腕間的紅繩,又看了看陶盒裡漸漸融化的糖塊,忽然覺得這江南的日常,就像這塊麥芽糖,甜裡帶着點黏膩的暖,在歲月裡慢慢延展,沒有結局,卻處處是溫柔的注腳。而那些偷糖的舊時光,早已被時光粘成了心頭最暖的印記,随着巷口的銅钲聲,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裡,輕輕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