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屹川望着少女蹦跳着遠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覺揚起。他低頭看手中的竹籃,籃底躺着顆形狀渾圓的柑果,表皮還沾着覓佳指尖的溫度。風掠過柑園,帶着青澀的甜與綿長的暖,将樹下未說完的話,都揉進了斑駁的光影裡。
正當覓佳小跑着去調解醉夢青與何童的“酸味之争”時,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湖畔傳來。穿粉色羅裙的覓瑤拽着羅景珩的衣袖,發間的珍珠步搖随着步伐輕晃,“珩哥哥快看!泠泠姐姐又在往湖裡扔柑子啦!”隻見醉夢泠倚在畫舫船頭,粉紅紗衣被風鼓起,她正将剝好的柑瓣抛向湖面,引得錦鯉争相躍起,濺起的水花沾濕了她垂落的發絲。
覓佳剛要開口,忽然感覺裙擺被輕輕扯動。低頭一看,小加加抱着陶罐蹲在腳邊,羊脂般的臉頰沾着泥土,“佳姐姐,阿肆說要用柑皮煮糖水!”身旁的劉阿肆撓了撓頭,粗糙的手掌裡捧着洗淨的柑皮,衣角還别着幾支新鮮艾草。遠處傳來虎妞小葵的歡呼,橙色身影正騎在二寶肩頭,伸手去夠高處的柑果,吓得二寶漲紅着臉直喊“慢些”。
“都别鬧了!”醉夢香突然躍上石桌,黃色衣衫獵獵作響,豹目掃過衆人時卻藏着笑意,“少凱從福州帶來了冰酪,再不來可要化了!”聶少凱無奈地掀開食盒,瓷碗裡的冰酪泛着牛乳的光澤,點綴着鮮紅的莓果。醉夢甜立刻湊過去,橙色發帶掃過碗沿:“我要加桂花蜜!”
李屹川望着熱鬧的場景,下意識伸手護在覓佳身後,生怕歡鬧的衆人撞到她。卻見少女突然轉身,杏眼亮晶晶地仰望着他:“你看,大家在一起多好。”她踮起腳尖,将剛剝好的柑瓣塞進他嘴裡,清甜混着微酸在舌尖散開,“就像這柑子,酸的時候有人陪着皺眉,甜的時候...”覓佳的聲音突然低下去,耳尖泛紅,“甜的時候想和你一直嘗下去。”
大力士喉結滾動,粗糙的手指輕輕擦過她泛紅的臉頰。遠處傳來醉夢蘭的琴聲,南宮潤的題字已寫滿半幅素絹,醉夢紅正追着馮廣坪讨要畫稿,白色劍光與紫色狐影仍在半空交織。風裹着柑香掠過兩人交疊的影子,将未說盡的溫柔,釀成江南春日裡最綿長的眷戀。
忽有細密的鼓點聲從園外傳來,身着金色襦裙的覓媛搖着折扇挑眉:“徐懷瑾,你不是說雇了戲班子助興?莫不是拿空架子哄人。”被點到名的公子慌忙整了整衣冠,笑眼彎彎:“這就來了!”話音未落,八名樂師魚貫而入,笙箫笛管齊鳴,驚起滿園飛鳥。醉夢紫見狀,指尖輕撚,紫色狐火化作燈籠懸于枝頭,将柑園照得恍若仙境。
覓佳被這陣仗逗得直笑,轉身時卻見李屹川望着熱鬧的人群,眸中閃過一絲局促。她忽然想起初見時,這個力能扛鼎的漢子因不知如何與她搭話,生生将石凳扶手捏出幾道指痕。“陪我去湖邊洗洗手?”她踮腳在他耳邊低語,不等回答便拽着他的袖口往湖畔跑去,亮黃與藏青的衣角在風中糾纏。
西子湖水漫過兩人的腳踝,覓佳蹲下身時,發間琉璃珠垂落水面,驚散幾尾遊魚。“你看!”她突然指着水面倒影,“我們像不像戲文裡的畫中人?”李屹川望着倒影裡交疊的身影,喉結動了動,粗糙的手掌悄悄覆上她放在青石上的手:“比畫還好看。”他聲音發悶,像是怕被風偷聽了去。
遠處突然爆發出一陣哄笑。醉夢熙正揪着大風比試摔跤,白色勁裝沾滿草屑;醉夢甜和燕子嚴将柳筐改造成了鳥窩,引得幾隻麻雀叽叽喳喳地争搶;而醉夢艾則躲在蘇晚凝身後,紅着臉往他懷裡塞剛摘的柑子。覓如與洛君并肩而立,素蘭色裙擺掃過洛君的青衫,兩人低聲讨論着該如何題詩。
“佳姐姐!快來嘗嘗阿肆煮的糖水!”小加加的呼喊打破靜谧。覓佳剛要起身,卻被李屹川輕輕按住。男人從袖中摸出個油紙包,展開後露出幾枚蜜餞:“上次見你盯着攤子看了許久...”他話說到一半,耳尖通紅,“嫌甜的話,我再去摘些酸柑兌着。”
風裹着柑香與蜜甜掠過耳畔,覓佳将蜜餞塞進他嘴裡,自己也咬了一半。酸甜在齒間化開時,她望着他微微發怔——原來最甜的不是果子,而是有人記得她不經意間的目光,藏起笨拙,隻把溫柔釀成細水長流。
湖畔嬉鬧正酣時,一陣悠揚的笛聲突然穿透喧鬧。穿青色紗衣的醉夢青斜倚在柑樹虬枝上,蛇尾在半空若隐若現,笛聲婉轉間,幾片柑葉打着旋兒飄落。何童捧着書卷仰頭凝望,書頁被風吹得嘩嘩作響,臉上卻全然是癡迷之色。醉夢紅見狀,靈巧地躍上樹幹挨着醉夢青坐下,紅色裙擺如火焰般綻開:“青妹妹這曲子,該配支舞才是!”話音未落,她已踏着笛聲旋身而下,發間貓耳發飾在光影裡忽明忽暗。
覓佳被這突如其來的歌舞勾去目光,不自覺向前幾步。李屹川立即跟上,掌心虛虛護在她腰間。少女轉頭沖他狡黠一笑,突然踮腳摘下最高處的柑果,卻沒直接遞給他,而是輕輕抛向空中。大力士會意,長臂一揚穩穩接住,指尖觸到果子上殘留的少女體溫,心跳竟比舉千斤重鼎時還快。
“快看!阿香姐要露一手了!”小加加突然指着園子中央喊道。隻見醉夢香褪下外衫,露出勁裝下矯健的身形,豹目圓睜時,周身隐隐泛起金色光暈。聶少凱笑着退到一旁,從袖中甩出長鞭為她配樂,鞭梢掃過地面帶起陣陣塵土。醉夢香身姿如電,三兩下躍上最高的柑樹,在枝桠間飛掠穿梭,所過之處柑葉簌簌作響,驚得衆人紛紛叫好。
覓佳看得目眩神迷,忽覺肩頭一沉。李屹川不知何時将自己的披風又披了回來,粗粝的手指替她掖好被風吹亂的發絲:“風大,仔細着涼。”他的聲音混着遠處的鼓樂聲,卻清晰地落進少女耳中。覓佳望着他緊繃的下颌線,鬼使神差地踮腳在他臉頰啄了一下,不等對方反應,便紅着臉跑向正在調配糖水的小加加和劉阿肆。
李屹川呆立原地,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被觸碰的臉頰。遠處醉夢泠的歌聲與醉夢蘭的琴聲相融,覓媛搖着折扇指揮戲班變換曲目,二寶騎在虎妞小葵肩頭模仿醉夢香的動作,惹得衆人笑作一團。陽光穿過交疊的枝桠,在他腳下投出長長的影子,而那顆藏在袖中的柑果,正漸漸染上體溫,酸甜的氣息悄然漫開。
正當園中人聲鼎沸時,天際忽然滾過悶雷。醉夢紫指尖的狐火猛地明滅,她仰起臉望向鉛雲密布的天空:“不好,暴雨要來了!”話音未落,豆大的雨點已噼裡啪啦砸落,瞬間打濕了衆人的衣衫。醉夢甜驚叫着撲進燕子嚴懷中,橙色裙擺沾滿泥點;醉夢艾耳朵耷拉下來,被蘇晚凝護在寬大的衣袖下慌亂奔逃。
覓佳被雨幕迷了眼,正不知所措時,李屹川已一把将她背起。大力士邁開長腿沖向園中的亭閣,藏青色衣袍在風雨中鼓脹如帆。“抱緊。”他的聲音裹着風雨灌進覓佳耳中,少女環住他脖頸的手指微微收緊,鼻尖萦繞着混着雨水的皂角香。
亭内早已擠滿了人。醉夢青盤着蛇尾甩動水珠,青衫滴滴答答往下淌水;醉夢熙甩着濕漉漉的頭發,拔出佩劍耍了個劍花,濺得大風一臉水花;小加加和劉阿肆縮在角落,小心翼翼護着煮好的糖水陶罐。覓媛倚着亭柱折扇輕點,笑眼彎彎:“這場雨倒好,省了我們收拾殘局。”
覓佳從李屹川背上滑下,這才發現他後背大半都被自己遮着,幾乎沒怎麼淋濕。她正想說什麼,卻見醉夢泠突然指着湖面驚呼。原本平靜的西子湖翻湧如沸,九妹粉紅色的裙擺掠過亭欄,縱身躍入水中——竟是她在水中的戀人覓兩哥哥受風雨驚擾,現身相尋。
雨幕中,醉夢香突然扯開嗓子唱起船歌,聶少凱撿起被雨打濕的鼓槌應和。衆人先是一愣,随即紛紛加入。醉夢蘭在潮濕的地面鋪紙研墨,南宮潤揮毫寫下“風雨同舟”四字;醉夢紅抖着濕漉漉的貓耳,踩着節奏跳起了即興的舞步。李屹川望着歡呼雀躍的衆人,忽然感覺腰間一緊——覓佳不知何時攥住了他的腰帶,生怕被人群沖散。
“冷嗎?”他低頭問。少女睫毛上挂着水珠,卻笑得比晴日的陽光還燦爛:“才不!”她晃了晃手中不知何時藏起的柑果,“等雨停了,我們用雨水煮酒,肯定比尋常的更清甜!”李屹川喉間溢出輕笑,伸手替她拂去貼在臉頰的發絲。雨簾之外,柑園在風雨中搖晃,而亭内的歡聲笑語,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溫熱綿長。
雨勢漸歇時,天邊裂開道金紅的縫隙。醉夢泠濕漉漉地從湖裡探出頭,發間還纏着水草,卻笑得眉眼彎彎,身旁的覓兩哥哥正用魚尾輕輕拍打水面,漾開細碎的虹光。醉夢紫指尖凝出狐火,将衆人濕透的衣衫一一烘幹,紫色光暈裡,醉夢艾的綠裙、醉夢紅的紅衣都蒸騰起袅袅白霧。
“快看!”覓瑤突然指着柑園西側驚呼。隻見被雨水沖刷後的枝桠間,密密麻麻結滿了晶瑩的蛛網,每根蛛絲都綴着渾圓的雨珠,在夕照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小加加蹲下身,發現泥土裡有一隊巡林蟻正扛着被風吹落的柑籽,排着整齊的隊伍往樹洞遷徙,她連忙招呼劉阿肆:“快來看!它們也在收拾‘殘局’呢!”
覓佳掙脫李屹川的手,踩着濕潤的泥土奔向柑樹。亮黃色裙擺掠過沾着水珠的草葉,驚起幾隻振翅的蜻蜓。她仰頭望着被風雨吹彎的枝桠,忽然“呀”了一聲——最高處的枝杈間,挂着顆被雨水洗得發亮的柑果,表皮泛着誘人的橙黃。
“我去摘!”話音未落,她已利落地爬上樹幹。李屹川下意識跟上,卻被醉夢熙攔住:“川哥别急,讓佳妹妹露一手!”隻見覓佳如履平地,借着交錯的枝桠輾轉騰挪,發間的琉璃珠随着動作叮咚作響。待她穩穩攥住那顆柑果,夕陽恰好完全破雲而出,将她鍍成燦爛的剪影。
“接着!”她笑着抛下果子,李屹川伸手接住的瞬間,觸到果皮上殘留的溫熱。少女靈巧地躍下樹,鞋尖卻不慎踩滑,驚呼着跌進他懷裡。大力士雙臂收緊,鼻尖滿是她發間混着雨水和柑香的氣息:“下次别這麼莽撞。”他聲音發悶,掌心卻輕輕替她拍去裙擺的泥點。
遠處傳來醉夢甜的歡呼,原來燕子嚴用柳枝和殘布搭起了簡易秋千。醉夢香正與聶少凱比試鞭技,黃色身影在暮色中如獵豹般矯健;醉夢蘭和南宮潤并肩而立,在濕潤的宣紙上續寫被雨打斷的詩篇。覓佳倚在李屹川肩頭,看着熱鬧的衆人,将手中的柑果掰成兩半:“你嘗,這場雨過後,果子好像更甜了。”
李屹川咬下果肉,酸澀與清甜在舌尖爆開。他望着少女被夕陽染紅的側臉,忽然覺得,比這柑果更甜的,是她眼底倒映的煙火人間。風掠過柑園,将細碎的笑語和未說完的溫柔,都揉進了漸濃的暮色裡。
暮色如蜜流淌時,醉夢泠從湖中捧來一捧夜光藻,幽藍光芒頓時照亮了衆人的笑顔。醉夢熙立刻抽出佩劍,将柳枝削成火把,白色勁裝在光影裡忽明忽暗:“烤柑子吃!誰帶了蜜糖?”她話音未落,徐懷瑾已變戲法似的摸出個鎏金小罐,惹得覓媛挑眉輕笑,金簪随着動作晃出細碎的光。
李屹川尋來枯木架起篝火,火苗舔舐着柑果表皮,發出輕微的“噼啪”聲。覓佳蹲在他身側,亮黃裙擺掃過濕潤的草地,将白天摘下的柑葉編成花環戴在頭上:“聽說用柑葉熏烤,果香會更濃。”她仰頭看向他時,眼睛裡跳動着篝火的暖意,“你小時候烤過東西嗎?”
大力士動作頓了頓,粗糙的手掌無意識摩挲着腰間短刃:“在山裡讨生活時,常烤野味充饑。”他想起初見她時,自己連握茶杯的手都發抖,生怕粗粝的指節碰碎那精緻的茶盞,此刻卻能自然地将烤好的柑果剝開,挑出最嫩的果肉遞過去。
“當心燙。”他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驚呼。虎妞小葵騎在二寶肩頭,伸手去夠懸挂在樹枝上的蜜罐,橙色裙擺險些掃翻篝火。醉夢甜尖叫着撲過去護火,發間的絨線雞雛發飾歪到一邊;醉夢紅則如靈巧的貓兒般躍上樹幹,用尾巴卷住蜜罐穩穩落地,紅色衣衫在火光中翻飛如焰。
“都别鬧了!”醉夢香的吼聲混着豹族特有的威壓,卻在看到聶少凱遞來的桂花糕時軟了語氣。衆人圍坐在篝火旁,醉夢蘭撫琴,南宮潤和着琴聲吟誦新詩;醉夢紫的狐火化作蝴蝶,繞着衆人盤旋;覓如與洛君低聲交談,素蘭色衣袖不經意間相觸。
覓佳靠在李屹川肩頭,看着跳動的火焰将衆人的影子投在柑樹上,忽覺鼻尖酸澀。她想起白日裡他接住自己抛落的每一顆果子,想起雨中他後背的溫度,還有此刻他悄悄往自己掌心塞的第二顆烤柑。“以後每年柑熟時,我們都這樣好不好?”她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在李屹川心上。
他喉結滾動,伸手将她散落的發絲别到耳後,火光映得他剛毅的輪廓格外溫柔:“好。”風掠過柑園,帶着烤果的甜香與衆人的笑語,将這句承諾輕輕揉進漸深的夜色裡。
篝火漸弱時,天際忽然綻開幾串流星。醉夢紫率先發現,紫色衣袖一揮,狐火凝成箭矢射向夜空,将流星的軌迹綴成閃爍的狐尾。“許願!快許願!”醉夢甜跳着腳喊,橙色裙擺掃過滿地柑皮,發間的絨線雞雛發飾跟着上下晃動。小加加急忙拽着劉阿肆雙手合十,羊脂般的臉頰在夜光藻的映照下泛着紅暈。
覓佳望着劃破夜幕的流光,下意識抓緊李屹川的手。大力士的掌心覆上來,指腹輕輕摩挲她手背上的薄繭——那是常年攀爬柑樹留下的印記。“許了什麼願?”他俯身時,青銅短刃的穗子掃過她的手腕。少女狡黠地眨眨眼,将頭埋進他藏青色衣襟:“不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了。”實則心裡早有答案:若能歲歲年年,與眼前人共摘柑果、同賞星河,便是天大的圓滿。
此時醉夢熙突然跳上石桌,白色勁裝獵獵作響:“光是許願多無趣!不如比試一番!”她拔出佩劍挽了個劍花,寒光映得大風臉頰發燙。不等衆人反應,醉夢紅已如貓般躍上她肩頭,紅色裙擺垂落如瀑:“比就比!輸了的人要學三聲貓叫!”馮廣坪無奈地笑着,從袖中摸出把瓜子,準備當起看客。
醉夢青盤着蛇尾斜倚柑樹,青色紗衣在夜風裡輕顫。她指尖繞着發絲,忽然朝何童望去:“書生,你說這流星,像不像《山海經》裡記載的熒惑守心?”何童頓時來了精神,展開書卷便要引經據典,卻被聶少凱的長鞭聲打斷。隻見醉夢香與地主家公子正比試鞭法,黃色身影在星光下騰挪如電,鞭梢卷着火星,驚起滿樹栖息的夜鳥。
覓瑤突然拽着羅景珩的衣袖指向湖心:“快看!泠泠姐姐在跳舞!”月光下,醉夢泠的粉紅色紗衣浸在水中,魚尾擺動間泛起粼粼波光。她的戀人覓兩哥哥托着她旋轉,濺起的水花裹着夜光藻,在湖面織就流動的虹。醉夢蘭見狀,抱起瑤琴輕撥,南宮潤随即低吟:“銀漢無聲轉玉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李屹川低頭時,正撞見覓佳仰頭看他。少女發間的琉璃珠沾着夜露,在月光下閃着細碎的光。“你聽,”她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聲和大家的笑聲,是不是合着同一個節拍?”遠處傳來醉夢熙落敗後不甘的狼嚎,混着醉夢甜的笑聲與篝火的噼啪聲,化作江南春夜裡最動人的樂章。風掠過柑園,将未說盡的情話,都釀成了星河下的呢喃。
星河漸隐時,露水又爬上了柑葉。醉夢泠戀戀不舍地沉入湖底,魚尾最後一次拍擊水面,濺起的水珠落在醉夢甜的鼻尖,惹得她打了個激靈,橙色衣袖慌忙去擦。燕子嚴默默解下外衫披在她肩頭,順便将她發間歪斜的絨線雞雛扶正。醉夢香與聶少凱并肩擦拭長鞭,金屬交鳴的輕響裡,偶爾夾雜着豹女低笑的嗔怪。
覓佳靠在李屹川懷中,數着他衣襟上第三顆銅扣。大力士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驚得停在她發間的螢火蟲振翅飛起。“明日寅時,據說能看到更多流星。”她突然開口,指尖無意識地在他掌心畫圈,“要不要...再叫大家來?”話尾帶着不易察覺的忐忑,生怕這難得的熱鬧如流星般轉瞬即逝。
李屹川的下巴輕輕蹭過她發頂,粗粝的聲音裹着暖意:“好。我去備些油紙,烤柑子容易髒了姑娘們的衣裳。”他想起白天醉夢紅為搶最後一塊桂花糕,在馮廣坪肩頭留下的貓爪印,不禁輕笑出聲。這笑聲驚動了不遠處的醉夢紅,她豎起貓耳轉頭,紅色裙擺一甩:“笑什麼?明日我可要赢回十場!”
夜風送來醉夢蘭的琴聲,夾雜着南宮潤的吟誦。覓如與洛君蹲在篝火餘燼旁,用樹枝畫着明日的賞星圖。小加加突然舉着陶罐沖過來,羊毫筆在她衣襟上蹭出墨痕:“阿肆改良了糖水!加了柑皮和艾草,喝完能驅蚊!”劉阿肆紅着臉跟在後面,手裡還攥着新摘的薄荷葉。
虎妞小葵騎在二寶肩頭,舉着用柳枝編的長槍橫沖直撞:“我們明日要搭個觀星台!比最高的柑樹還高!”二寶被壓得直喘氣,卻仍逞強地點頭,虎妞頭頂的虎頭帽随着動作一晃一晃。醉夢熙趁機抽出佩劍,非要教兩個小家夥幾招防身術,白色勁裝在月光下劃出淩厲的弧光。
覓佳望着鬧作一團的衆人,眼眶突然發熱。她想起春日裡與李屹川初遇時,也是這般酸甜交織的柑香。那時他笨手笨腳地幫她扶住搖晃的竹梯,掌心的繭子蹭過她手腕;此刻卻能自然地為她撥開垂落的發絲,将烤得恰到好處的柑果塞進她手裡。
“在想什麼?”李屹川的聲音打斷思緒。覓佳轉身時,恰好對上他溫柔的目光。遠處醉夢紫的狐火化作燈籠,一盞接一盞懸在柑樹上,将衆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她踮起腳尖,在他臉頰輕輕一吻:“在想...這樣的日子,就算過一輩子也不夠。”
風掠過柑園,帶着露水與煙火的氣息。篝火雖已熄滅,笑聲卻仍在枝葉間流淌。沒有人注意到,覓佳偷偷将自己的手與李屹川的交疊,藏在寬大的衣袖下。而這綿長的夜色裡,還有無數個平凡又珍貴的日常,正等着他們去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