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切地覺得,遠離青理的控制或許對太宰來說更好。他需要的是一個内心更為柔軟的引導者,而不是淡島青理這樣表面溫柔的控制狂。
那個人需要把他從泥潭中拯救出來,就算不能将他拉上岸,至少也不會讓他在黑暗中越陷越深。
“好過分,莉帕。”淡島青理捂着心口後退兩步,聲音顫抖,表現得有些受傷,“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我對太宰難道不好嗎?”全盤接受,有求必應,這樣還不夠嗎?
月光透過小窗照在她的臉上,為她本就白皙的面龐鋪上了一層脆弱的柔光。任何人看到那張柔弱面龐的人,都不會忍心再進行苛責。
她的脆弱那麼真實。
她的傷心是真的,她的疑惑也是真的,她真的覺得自己對太宰很好。
所以在對上那雙灰色的眼瞳時,莉帕才會感到那麼無力。
“還遠遠不夠,青理。你眼看着太宰自傷自殘,卻從來都不阻止,明知道他的内心在不安卻什麼也不說。你口口聲聲說要更改他的結局,可你什麼都沒有做,你在放任他向死亡堕落。”
“青理,他是一個孩子,不是寵物,不要用你對待寵物的方式去對待他。”
很久之前,莉帕就想這樣說過。
不僅僅是對于太宰,還有津美紀和惠。有求必應,過度縱容,淡島青理無微不至的關愛之下其實是更無情的冷漠。不然她怎麼會對惠和津美紀的心理狀況視而不見呢?
“母親”并不是一個固化的象征溫柔的符号,它同時還肩負着很多責任。在孩子迷茫的時候給予指引,在躊躇時給予鼓勵,更重要的是在其行将踏錯時予以制止。
但是淡島青理總在做錯,在衣食住行上有着極強的控制欲,卻在真正應該替他做抉擇的時候放任自流。
這個母親,淡島青理當得很失職。
當然,她也同樣。
莉帕并不喜歡太宰治。但是,是她推動了世界融合,給了青理接觸太宰的機會,所以她認為,她需要對他負責。
她似乎總是這樣,當不了真正的好人,也做不了純粹的惡人,飄忽不甯,搖擺不定。
在心裡自嘲了一聲,莉帕深吸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青理,惠和津美紀很堅強,但太宰不一樣,你不能在他搖搖欲墜的世界中再添負擔。”
盡管經曆過困苦,感受過人間冷暖,津美紀和惠内心深處始終還有一角在愛着這個世界。他們意志堅定,有着自己的信念,即使短暫地陷入泥沼,也永遠向上攀爬。
他們永遠不會懼怕交付真心,他們信任青理,就像信任他們自己。
但太宰治不同,他是個内心敏感脆弱且思慮過重的孩子。僅僅一個月的相處,莉帕無比清楚地看懂了太宰治的底色。他的世界不會因為任何人停轉,他心中的風雨也不會因為任何人停歇。
始終保持獨立的思考——這是太宰治的優點,也是他苦痛生命的根源。
“青理,你究竟為什麼要把他留在身邊呢?”
或許是她望過來的金色眼瞳太過輕柔,或許是她話語中的歎息太過沉重,淡島青理咽下了那些說過許多遍的漏洞百出的托詞,慢慢沉靜下來。
“因為那個孩子真的很可愛不是嗎?”沉默許久後,淡島青理彎了彎眉眼,語氣中帶着懷念。
“他現在多可愛啊,會惡作劇,會吵架,會想出一些鬼點子鬧自殺。讨厭疼痛,讨厭狗,也讨厭工作。”那麼渴望死亡,卻那麼生機勃勃。
“……所以最後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呢?” 她偏頭望向窗外,飽滿的圓月灑落銀色的光輝,落在她眼底卻變成了那日破碎的夕陽。
她說想改變些什麼,是真的。
映照在月光下的皎潔面容上是難得一見的真實的溫柔,甯靜溫暖,卻讓莉帕遍體生寒。
她望向窗外的目光太過深遠,遠到讓莉帕産生了一種錯覺。
“你在……說誰?”
窗邊的女人收回視線轉過身來,面色訝然。她輕笑一聲:“當然是在說太宰啊,怎麼突然這麼問?”
莉帕凝視着她面容,想要從那張笑意盈盈的面龐中找出一絲破綻,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發現。
真的是她的錯覺嗎?
那個感覺,那個飄香遠方的目光……
莉帕還在凝眉思考,淡島青理卻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了。
“别皺着一張臉了,莉帕,要相信我啊,我怎麼會傷害太宰呢?我隻是有我自己的節奏!”
被她這麼一打岔,莉帕也深沉不下去了。
她隻能輕歎一聲,将所有疑惑和憂慮都壓在心底。
“你最好真的有。”
她說過,她拒絕不了青理。
無論善惡對錯,她總要與她同行。
自認為解決了一場信任危機的淡島青理站直身形,雙手用力一拍,歡快地宣布:“莉帕就是太閑了才會想東想西!既然最近無事,那明天我們去米花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