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廠倉庫外堆疊的木箱邊，一個人影貼着牆，藏在牆和箱子夾角的陰影中一動不動。

宋盞放緩呼吸，将自己融入黑暗。

原來兩個鬼主所占領的區域并不是現實意義上的接壤。就在剛才，他穿行在冰冷的建築群中，王選民的聲音從一棟磚砌的平房裡模糊傳來，平房前是擡高的幾層台階，就當他猶疑地跨過第二個台階後，眼前忽然變得開闊，平房消失了，泛着微光的家具廠倉庫出現在不遠處的前方。

宋盞擡起的腳落下，踩在了壓實的泥土地上。

怪不得之前總覺得倉庫區是突然消失的，原來并不是他的錯覺。

“别過來！我還不能死！誰來救救我！”

王選民慌亂的呼救聲又響了起來，嗓音已經嘶啞不堪。

透過倉庫巨大的玻璃窗，隐約看見斜對角方向的數控開料機那有兩個人影，一個抱頭蹲在開料機頂部的管道旁，另一個則在下面圍着開料機打轉。

看不見的第五人呢？他現在會在哪？李保安附身老凱文後就被王選民的尖叫聲吸引而來，為什麼不順手殺了就在旁邊的第五人？

宋盞不能理解。

就像王選民之前說的，冤有頭債有主，沒有第五人的挑唆，膽怯的老凱文不可能會對強勢的李保安動手。

就算死掉的李保安不知道第五人是導緻他死亡的罪魁禍首，但鬼是不講道理的，它不會放過這裡的任何一個人或其他鬼。

除非，看不見的第五人并不存在于這個鬼蜮。

既然黑羊說這個鬼蜮是拼湊起來的，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宋盞腦中逐漸成型。

老凱文确實在死亡前的那個夜晚去家具廠拖沙發，中途被新認識的朋友挑唆，動手殺死了李保安，又被死後變成鬼的李保安反殺。

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所以他才在鬼蜮裡看見了死後被困在這裡成為鬼主的李保安和老凱文。

而導緻這一切發生的那個人根本沒有死，還安穩活在現實中，所以鬼蜮裡的他隻存在于李保安和老凱文口中。

宋盞倏然從自己推理中的這個人身上察覺出一股純粹的惡意，他似乎就是為了讓李保安和老凱文自相殘殺，才會在那晚主動結識老凱文。

這個人會和這片鬼蜮有關麼？

宋盞看向頭頂被霧氣包裹的夜空，眼神愈發幽暗。王選民又一聲尖叫打破了他的沉思，宋盞閉了閉眼睛，掏出褪了一半色的工牌綁在右手掌心，打了個死結，便沒有猶豫地離開了這個角落。

黑羊說這裡的鬼主比趙大爺弱，那剩下一半力量的工牌足夠讓它消失了。

宋盞快速繞到離王選民最近的一扇窗戶邊輕巧地翻了進去，“老凱文”似乎有所察覺地看了過來，宋盞倒也沒躲，提着地上裝滿木屑的塗料桶扔了過去。

漫天木屑頓時填滿這處空間。

宋盞眯着眼屏住呼吸，找準時機往“老凱文”身上撲去。

然而就在即将碰到它的那一刻，半空中的白色塑料桶被黑色霧氣攥住擋在兩人中間，“碰”的一聲炸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

宋盞擡手遮住臉，就地一滾，雖然反應很快，但還是被碎片劃傷了眼角附近的皮膚，細小的傷口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老凱文”後背浮現出李保安的影子，它似乎想要脫離對方的身體，附身在宋盞身上。

宋盞察覺到它的意圖，翻身而起，猛地撞了過去，一把扯住老凱文背心領子，将手中的工牌死死地貼在他胸前冰冷的皮膚上。

“啊——”

李保安的影子頓時痛苦地尖叫掙紮起來，來自陰間的聲音刺痛宋盞耳膜。

無數黑氣凝結而成的線遊動着從李保安影子中分離出來，源源不斷地順着宋盞右手往他身上爬，然而剛貼近就消失在工牌散發出的光中。

灼燒的劇痛也随着黑線的消失從宋盞手掌蔓延到心髒。

他咬牙撐住，李保安的影子肉眼可見地減淡了。

就在這時，一陣涼風從身後破空而來，宋盞來不及躲閃，眼鏡被打飛了出去，後腦勺頓時麻木，意識渙散，踉跄着趴在了老凱文身上。

宋盞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溫熱的血沿着額頭流下，模糊了右眼視線，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松開手，強撐着将老凱文和自己換了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