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眯着眼,歪嘴笑,渾濁的眼睛卻沒有一絲笑意。臉上的皮膚溝壑縱橫,成片的黑斑從左眼一直蔓延到耳後。
這是“他”在這裡的媽?
婦人把燈往上提了提,“怎麼,四年沒回家,認不得你老娘了?”
幽藍色的油燈燭火忽明忽滅。
宋盞關掉閃光燈,與此同時,一張照片保存在了相冊中,“娘,你怎麼晚上出來了?”
聽到這聲“娘”,婦人的臉色有所緩和。
“還不是等你。”她瞥了宋盞一眼,提着油燈往亮燈的大門走去。
“既然回來了,就多住幾天。”
眼前這間青石磚房和他在井村見到的那些并沒有太大區别,用的石磚似乎都出自同一家窯廠。高大的門頭上嵌着一塊石匾,匾上刻着字,但年頭有些久,風吹日曬磨損了字迹,看不清寫的什麼。
老婦人推開木門,“村長把咱家原來的泥巴房推了,出錢重建的這間院子。真夠氣派的,一下就堵住了村裡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嘴。”
院子是重建的?
宋盞進門,一隻大缸擺在院子中央,正對着的正房是兩間窯洞,窯洞的隔牆上,嵌着一隻神龛。幽藍色的火星閃動,香燭的味道充斥在鼻尖。
右邊窯洞開着燈,昏黃的燈光下,宋盞看見神龛是空的,并沒有擺放供奉的神像。
老婦人推開左邊窯洞門,打開燈,“這間房是給你留的,你之前的東西都在這裡。”
屋裡東西不算多,一張炕,一台寫字桌,一把椅和一個木頭櫃子,東西都是舊的,但很整潔,顯然已經打掃過了。
“沾你的光,老娘低了一輩子的頭,總算是擡起來了。”
老婦人吹滅油燈,将燈台放在神龛裡,轉身走了。
“你歇着,老娘給你做飯去,茅廁在西廂房邊上。”
院子冷冷清清,沒有其他人。
“阿琴姐呢?”宋盞問。
老婦人站在東廂房前,開門的手微微停頓,扶着門框,聽不出情緒,“你姐快生了,住到山下去了。”
宋盞關上門,坐在寫字桌前。桌上放着一整面的玻璃,玻璃下壓着試卷報紙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紙片。
還有一張照片。
照片裡是三個穿着校服的少年,勾肩搭背坐在講台上,背後的黑闆寫着畢業快樂。
最左邊的人笑容燦爛,宋盞費了好大勁才将這張臉和那個叫淮義的“瘋子”對上。
而剩下的那兩個人,五官全都被筆尖劃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