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道:“你又是誰?”
婆子行禮道:“我是夫人身邊的管事侍女,大小姐叫我東蘭即可。”
林霧知:“哦,原來也是個丫鬟,我瞧你這架勢,還以為是哪家貴夫人,連我有沒有教養都評價上了。”
婆子動了動嘴,正要說什麼,就被林霧知打斷,她臉色難看道:“不如你們現在即刻回去,問一問林老爺,我到底為何會養在鄉下,為何會缺乏教養?我也很好奇,他十年不養我,為何還這般自信,覺得派來你們幾個腌臜貨,就能把我接回去?!”
舅父生怕家醜外揚,連忙拉住林霧知的胳膊,讓她少說幾句,又對丫鬟們說道:“既然聽到了大小姐的命令,愣着做什麼,還不賠禮道歉!”
又對鄰家阿婆悄聲道:“若是這些丫鬟不肯賠禮道歉,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他們争執了,帶着受傷的孩子們來我家拿藥,我再賠他們些東西。”
舅父可謂是面面俱到,說完這些,就把林霧知推進家門:“你一個女兒家不要參與這些事,平白壞了名聲,就放心交給我處理吧。”
林霧知不甘心,拍了拍門,讓舅父放她出去,她有滿腹怨氣要說。
然而拍了幾下,沒人理,表哥李文進陰陽怪氣的聲音卻在身後冒出來。
“聽說表妹即将苦盡甘來,這就能回懷州,成為高門貴婦了。”
林霧知回眸瞪他:“你是不是昨晚喝醉了至今沒清醒,胡說什麼?”
李文進被堵得氣了下,展開扇子使勁扇了扇:“看來你是憋了一肚子火,竟然都敢我身上撒氣了?”
李文進長相陰柔,肖似其母,但身量高挑,仿了他爹,奈何沒他爹那股沉澱的儒雅之氣,舉止做作,做事浮躁,看起來和山裡的野猴子似的。
林霧知隐隐嫌棄,道:“你把話說清楚,我怎麼就要成高門貴婦了?”
李文進道:“你也動腦子想想,你爹十年都沒想起你,怎麼你一及笄能嫁人了就想起你了?八成他是巴結權貴,需要姻親關系,這才想起你了。”
林霧知心底涼透。
她竟然覺得表哥說的有道理,她爹就是這樣無利不起早的人。
一窮二白的時候,仗着長相俊美,勾搭她娘這個名醫之女,拿到娘的一大筆嫁妝賣了個小官。
她娘死了,再次仗着皮相,勾搭王氏的和離婦,婚後靠着姻親關系,被王氏家族提攜一步步升官發财。
如今,她身上若是無利可圖,她爹又怎麼會想着接她回家呢?
正黯然神傷時,李文進的手臂壓在她肩膀上,道:“表妹,與其嫁給不認識的醜陋老頭,還不如嫁給我,反正你爹自你十歲後就沒給過我們家寄養費,養你這些年,就算彩禮錢了,而你表哥我呢,長得還不賴,配得上你。”
林霧知怔怔地回望李文進。
明明雨停了,天也晴了,可她眼前怎麼模糊糊地在下雨?
“我爹這五年沒給你們錢?”
“對啊,我爹怕你傷心難過,一直不讓我們告訴你,他還怕我娘刻薄你,盯着我娘給你置備吃喝和四季衣服,你那衣服布料比我的還好呢,真不知道誰才是我爹親生的……”
“……”
極緻的痛楚流竄四肢百骸。
舅母待她越發冷淡,表哥愈發看她不順眼的原因都找到了。
她爹,不,是林卓,林卓這狗東西竟然五年都沒給她舅父家錢!
“啊……”
人在發怒時感覺不到自己在低吼,林霧知頭腦發脹,慢慢蹲着地上。
意識朦胧間,她聽到李文進慌亂的聲音:“呸呸呸,說漏嘴了,哎呀,表妹你當我今天什麼都沒說啊,千萬不能告訴我爹!我我我我宿醉未醒,我什麼都不知道了,我先走了!”
烏雲散去,日光普照大地,悄然落在林霧知冷得發抖的身上。
她稍稍擡起頭,眸色昏暗得連一片日光也容納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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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牛山小木屋。
男人勉強撐着登山杖,艱難地在小木屋四周做下一些痕迹,後後回到房内靜候護衛們的到來。
果然,沒過幾刻,一個黑衣護衛出現身影,猶豫地敲了敲窗戶。
三短一長。
男人睜開眼,道:“是我。”
護衛翻身進窗,确認男人就是他的主子崔潛後,俯身作揖道:“三公子,屬下來遲!”
男人微微颔首。
崔潛——本朝頂級世家清河崔氏的三公子,年僅十九歲就官拜正五品禦史中丞,假以時日,在崔家的扶持下,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宰相。
然而前不久,崔潛兼任巡鹽禦史,奉命追查淮南鹽稅貪墨案時,在找到貪墨證據前往洛京的路上遭到下屬背叛,被迫墜崖重傷。
幸好林霧知路過把他救了。
将這幾日的情況說完後,崔潛斂目沉思,指尖敲了敲桌子:“你去查一下這位醫女的身世來曆。”
初見時,他就被林霧知青澀純真靈氣十足的美貌震懾住。
鄉野間怎會生出這等美人?
還恰好醫術精湛,連他身上中的奇毒都能消解一二。
甚至他謊稱他失憶了,也一副信以為真的模樣,簡直演的天衣無縫。
——搞不好就是那些叛徒逆黨派來的美人計,企圖從他身上得到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