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第一次見面那樣,芙嘉将手撫摸上了希克爾的臉,指甲帶着惡意的用力,從顴骨往下劃到唇邊。
皮膚會因為疼痛留下淺紅的劃痕,而希克爾的臉上什麼都沒有留下。
垂目時,希克爾鴉羽般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情緒,他并沒有像第一次那樣握住芙嘉的手腕,阻止她的行為。
“小姐,人偶隻有聽覺視覺,你應該知道。”
芙嘉記得希克爾解剖魔獸時的樣子,将刀尖插入魔獸的下巴一劃到底,再剖開胸膛捧出心髒,臉頰被濺上血滴也不在意。
她現在就要扒開希克爾的面具。
“但是,希克爾你也是嗎。”
“我和任何一個人偶都沒有什麼區别。”
不承認在芙嘉的預期内,她轉而摸向希克爾脖頸處的那三道藍色疤痕,第一道疤痕細長,像是被刀尖劃開,卷邊的皮膚露出其中的藍晶,指尖停在上面,留下一個個帶着體溫的印記。
希克爾的表情有了微妙的變化,随着指尖的劃弄身體開始戰栗,眼眸中被她掀起漣漪,在芙嘉的注視下,他轉而看向芙嘉旁邊,那繡着睡蓮的天鵝絨被褥。
“之前你說不要我碰你,是什麼意思。既然沒用觸覺,為什麼會在意這種事。”
他依舊遊刃有餘,拉了椅子過來,和芙嘉面對面坐着,脖頸處的撫摸沒有停:“那是因為當時我身上有血,會弄髒你的手。”
芙嘉點點頭作為回應,拿她曾經說過的話來堵她的嘴。
“第一次見面為什麼要摸我的頭發,那時候我們彼此之間可沒有任何了解。”
希克爾看着面前的芙嘉,她的身上衣裙像被雨淋過的花朵,耷拉着垂着,頭發都有些亂糟糟的,額角的發翹起一個小角,眼睛反而亮得出奇,像水池中碎金般的陽光。
“當時小姐有一撮翹起的頭發,你吃飯的時候頭發像在跳舞,因為好奇所以摸了。”他沒有撒謊,隻不過是隐去了部分真相。
這時希克爾才發現原來她什麼都知道,她知道自己悄悄的動作,隐藏着試探念頭的舉動,卻縱容這樣的行為發展下去,直到露出馬腳。
和他去獵殺魔獸時一樣,設好陷阱,等待,抓住魔獸的弱點然後一刀緻命。
“現在輪到我問小姐了,為什麼要問我是否擁有觸覺,這對你重要嗎?”芙嘉不是第一個來這樣問希克爾的人,他們或出于好奇或出于利用。
芙嘉,你又是出于什麼目的呢。
在擁有‘母親’前,希克爾先擁有的是父親,一個親手把他創造出來的巫師。
将藍晶被放進人偶胸口,裝上切割恰當的寶石片和近似人類的皮膚,最後修剪裸露出來并不平整的皮膚。
父親給他取名希克爾,六年的制作,純度極高的藍晶,高超的技藝以及一副和死去兒子相似的容貌。
不過父親的兒子遠不到他的年紀。
從被創造出來那刻起,希克爾就明白自己是替代品。他履行着身為兒子的職責,或許也可以稱之為親情。
當希克爾又一次提醒巫師,研究魔法也要注意身體時,巫師有些詫異,他一遍又一遍的打量:“我從沒有教過你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希克爾,你太像一個人了。”
“我早就說了,父親,不必從書本中學習,我擁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這是我的心驅使我去做的。”希克爾上前一步,焦急的解釋。
“心?人偶哪來的心,明明一切的運轉都是依靠藍晶和魔法陣。”可巫師在察覺到什麼時,連連退後,直到退到桌子旁,身體和木桌碰撞發出“當”的一聲:“人偶怎麼會跟人一樣呢,人偶絕對不能跟人一樣!”
桌上的匕首是巫師切割人偶皮膚時常用的,而現在匕首被巫師緊緊握在手中,在希克爾看來他動作緩慢,如陽光下騰升而起的水霧,每一步都清晰可見。
父親怨恨的眼神,用盡全力向他的心髒刺去的匕首,希克爾沒有躲,硬生生接住,而匕首的刀尖錯開了放置藍晶的胸口,在希克爾的脖頸劃出一條細而長的疤。
希克爾握住刀尖,而另一端的巫師緊握刀柄止不住的顫抖,他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我不能擁有自己的思想,我隻能當一個工具嗎,明明我也是你的孩子。”
巫師瞳孔猛得放大,匕首被抛在地上,巫師坐在地上沖希克爾吼着,連脖頸處的青筋都繃出:“人偶由人制造出來,但是如果人偶比人更有能力,還擁有和人一樣的情感,那麼人偶會逐漸取代人,這就是原因。”
當如手臂粗的鐵鍊一圈圈纏在希克爾身上,他也沒有掙紮。
希克爾跪立在巫師的面前,盯着巫師将烤火的木頭搬來,逐漸将他包圍。
無論是多精妙的物品,都抵不過神明降臨到世界産生的力量,比如火,比如風。
頭頂烏雲滾滾,濃重的黑雲在迅速聚集,希克爾看着名為‘父親’的男人,他手舉火把,神色淡漠,口中依舊堅持他的真理:“人恐懼未知的東西,沒有任何一個人,當聽到人偶擁有自己的思想時,不會動起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