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大廳裡,鋪着長長地毯的樓梯口處,芙嘉挺背直腰,目視前方,緩緩走來,直到停在第一節台階旁,微微低頭,提起裙擺,最後跪下。
瑟蒂蓮手中的教鞭打在了她的左肩:“小姐,繼承儀式時台階上的王位坐着國王和教皇,所以。”教鞭又打在芙嘉的頭頂,“你的頭還要再低些。”
“現在看一下坐姿。”
隻坐椅子的一小部分,再并攏雙膝,微微側坐,教鞭這一次打在了芙嘉的後背:“小姐,你繃的太緊了,稍微放松些。”
瑟蒂蓮忍不住搖頭,擔憂道:“太僵硬了,芙嘉小姐,禮儀剛開始的部分都學了三天,後面還有舞會上的禮儀舞。”
像八音盒上跳舞的小人,每個動作都規範,但是卡頓的旋轉,全無優雅可言。
芙嘉隻能無力的替自己辯解:“抱歉,再給我一點練習的時間,明天,最多明天。”
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逼得有些緊,瑟蒂蓮回道:“好吧,那我明天再來。”
希克爾去送瑟蒂蓮離開,現在大廳裡隻剩芙嘉了。
她坐在長軟椅上,将因為坐下皺起的裙擺攤開,而折痕不會因為揉搓幾下就消失,反而越來越明顯。
為什麼侍奉女神的玫瑰大教堂裡大多數是男性。
為什麼信仰豐收女神的包容,依舊對女性執行着更嚴苛的審美,
為什麼信仰豐收女神的平等,還要向國王和教皇行跪禮。
而當面對希克爾時,芙嘉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是重複着那句:“我不明白。”
“那小姐,你不明白什麼呢?”希克爾反問
“不明白太多。”芙嘉垂着腦袋,似乎這問題重得頭都耷拉下來。
“不明白為什麼要向國王行禮,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把自己融在一個根本不适合的殼裡。”
聽到這話,芙嘉看向希克爾,回道:“差不多。”
“那就不用明白。”
希克爾朝芙嘉把下巴一揚,然後站在了離芙嘉幾步遠,大廳中的彩色玫瑰窗處。
他先是将手攤開向上,似乎托着什麼東西,步伐卻快的飛起,朝芙嘉走來,離她僅一步的距離就半蹲下來,将不存在的盤子放在桌子上,指尖向下捏着‘托盤’,眉頭微微皺着,語調格外沉穩:“小姐,這是您今天最後的一塊可露麗,在飯前吃太多甜點不是好習慣。”
帶着點訓斥的語氣,這就是佩莉,芙嘉一下子就樂了,睜大眼睛仔細看。
希克爾又回到了窗前,這次他先是将兩手分别捏起留出空隙,從頭頂栽下,然後微笑示意旁邊,将‘東西’遞出,身體微微前傾,步伐優雅而緩慢。
看到芙嘉後,又露出欣喜的表情,右腳向後一步,屈膝。再起身時,發尾輕擺搖晃和裙擺散開一樣。
他語調輕快:“今天過得如何,小姐,看你的樣子我就知道很好。”最後的那個字拖着上翹的音,撓的芙嘉笑起來。
“希克爾,你太厲害了,怎麼做到學得這麼像。”芙嘉笑得幾乎倒在沙發上。
“看,小姐,你也明白,隻需要像。”希克爾坐在芙嘉的身旁,“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明白,把它當成一個臨時的考驗,通過就可以。”
芙嘉不禁感歎道:“希克爾,你居然能這樣的思考,簡直不像個人偶,就像,就像人一樣。”
“小姐,從你發現我擁有觸覺的那刻,就該知道我會逐漸變成人。這樣的我你還會…。”
希克爾的話沒有說完,但芙嘉明白他想說的是,這樣的我,你還會喜歡嗎。
他将自己攤開到陽光下,攤開到芙嘉面前,由自己生長出的知識,經曆,通通展示在她的面前。
而面對希克爾帶着期待回應的目光,芙嘉在思考,該怎麼回答。
會魔法的巫師,長相奇怪的魔獸,擁有神奇效果的蘑菇,一切的一切在魔法世界裡都顯得無比合理。
所以人偶能夠擁有自我意識,在這樣的世界下顯得不那麼稀奇。
她确實早就知道,可芙嘉并不屬于這裡,她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回答,才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奇怪。
雖然能夠接受人偶會變成人在他人看來足夠令人驚奇。
當問題發生且短時間内無法給出滿意回答時,芙嘉會選擇逃避,這次也是。
所以當希克爾垂着的發尾掃過芙嘉的手背,她就将之前的誓言抛棄,捏了捏他撐着的骨節分明的手背。
而希克爾似乎也接受了芙嘉的轉移話題,挑了挑眉:“還有一個壞消息,小姐,你剛剛撫摸我的時候,我沒有任何感覺。”
“什麼!”芙嘉的跑散的心思一下子被全部抓了回來,魔法時靈時不靈的規律她還沒有找到,現在隻能暫時将這個壞消息放置,專心在如何達到瑟蒂蓮的禮儀要求。